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竹林草木的新鲜气息,混着他记忆深处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但是这竹林中分明是没有血的,濡湿的泥土长出碧绿的嫩芽,入目可见的只有翠竹的绿和泥土的黑,所有残余的、仅剩的东西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潜入土地,消失不见。
距离上一次满怀心事地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春秋。
聂秋不觉得疼痛,再看到这片竹海时,他只觉得怀念。
“你看。”他将一处岩石指只给方岐生看,说道,“那里是我头一次遇见汶五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不常提及,当“汶五”念出口的时候,聂秋的唇齿都生涩得发麻,舌尖一抬,唇角向两处牵扯,这两个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念了出来,每一个字音都叫他感到陌生,“汶五”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吗,是与他坐听雨声的人吗,聂秋甚至不敢肯定。
他没有接触步家之前,对魂灵一无所知。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无论是步尘缘还是步尘渊,无论是青君还是姜笙,抑或是顾华之,是留恋尘世,不肯割舍的,还是忘却前尘,就此作别的,他都见得太多了。
晃动袖中的铜铃,沉寂的竹海将所有铃音都吞噬,那一端没有半点若隐若现的回音。
于是聂秋就肯定了,他们确实都离开了,又或者说早就离开了,是在那一夜就纷纷离去,还是在他回来收拾尸骨的时候离去,他没有机会知晓,却觉得不知道也无妨。
凡人因死亡而不朽,他想,因为死太沉重,所以能将一切都掩盖,抹去,又因为死太轻盈,所以只是一缕风就能带走,只是一粒尘土就能供其休憩,就如同这片静默的竹林。
烧焦的痕迹早就不见了,新生的枝叶将刀剑留下的斑驳纹路也一并褪去。
抚过光滑的竹枝,那上面再不复记忆中的模样,聂秋却觉得就在这里,从未变过。
“我一直想着……沉云阁犹如山中仙境,又有幽幽竹海,潺潺溪水,每至深冬,只剩大雪压断枝叶的声音,除此之外,寂落无声,倒是个栖身的好去处。”聂秋说道,“我那时候已经想好了,待我辞世之后,便将骸骨葬在竹林中,也能从这浮世中讨得片刻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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