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秋却打断了方岐生的话:“于我而言,没什么分别。”
还有啊,聂秋心里觉得好笑,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其实更熟悉这个方岐生。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近乎知己一般的宿敌关系,是聂秋对这个十九岁的方岐生所有认知的基石,他们有哪里不一样呢?聂秋暗想,生鬼说过,记忆总是在那里,来见方岐生之前,姜笙就在铜铃中轻声问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对于姜笙而言,唤醒方岐生的记忆,那或许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不过,聂秋却拒绝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觉得方岐生会记起来的。
其实方岐生早就开始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了,就像萧雪扬一样,只不过他没有直接提起,在镇峨的时候也只是说“我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情时,你完全可以还手,因为我重视你,所以不想你受伤”,聂秋那时候没听明白,现在想起,一切事情的发生早就有所预兆。
因为怨恨,所以方岐生心中的暴烈促使他用牙尖咬破皮肉。
因为不舍,所以方岐生心中的柔软促使他放下手中的长剑。
之前是前者更多,而现在……是后者更多。
无论是哪一段记忆,对聂秋来说,方岐生就是方岐生。
他唯一后悔的,想要挽回的,上一世所做过的错事,他也没想过逃避。
方岐生看着聂秋的双眼,那双盈盈若秋水的桃花眼中,眸光明澈,他却觉得煎熬,哪里没有区别,怎么可能没有区别呢,他想,他的挣扎,他的痛苦,这个方岐生都没有经历过。
你喜欢的是这个少年人,喜欢他无畏的勇气,而不是千疮百孔,谨慎多疑的……我。
于是,他嘴唇动了动,半晌,吐出一句话来:“不一样。”
反正经过这次谈话之后,他是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对聂秋动手了,方岐生觉得不如痛得彻底,说完之后,又提出了友好的建议,比方说,将他剥离出去,他回他那个空无一物的世界,聂秋也能够重新得到那个和他并肩行过千万里的方岐生,一别两宽,这样很好。
聂秋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方岐生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回答。
“生生。”
他的声音暗哑,敛去笑意,在这个无星的夜晚,方岐生却能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态都看得清楚,每一寸皮肉,每一处血液,逐渐动起来的时候,近乎悲伤,又近乎怜惜的神色就这么从缝隙中一点一点流泻出来,全然暴露在方岐生的视线中。
“你应该很好奇我是如何发现破绽的。”聂秋在发现方岐生恢复记忆后,头一次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他伸出手去,指腹在方岐生右手的虎口处蹭过,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处剑伤。”他说道,“剑伤很深,角度很巧妙,是符重红留下的,你摆脱了正道的追捕,回到魔教之后,虽然勉强将这只手保住了,食指却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正常活动。伤口愈合,痕迹仍在,我知道,每当你心绪杂乱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触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