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因为当地人逐渐生疑的眼神,还因为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估摸着隔壁的黄盛应该睡下了,玄武也去安排其他人送信了,方岐生便从破旧杂乱的草堆上坐了起来,略略将身上的装束整理了一番。
他的手指从微皱的衣襟上一寸寸抚过,取出怀中的东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他向来不会留下信件,不会让它有机会成为把柄,一般来说,在看过信的内容之后,方岐生就会将信烧毁——本来是个好习惯的,对于现在的方岐生来说却是个坏习惯。
不过这意料之中的遗憾从侧面佐证了,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他,或者说是曾经的他。
方岐生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凝。
他习惯一身鸦黑,不是因为有多喜欢,而是因为这样就能够很轻易地融于夜色,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更方便一些,即使是沾染了血迹,很快就会被深黑晕染,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漆黑的、暗沉的颜色之间,那一抹亮色就显得格外扎眼,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视线。
方岐生卷起袖口,他常用来让鹰停留的皮革护腕上,如今却是横卧着蜿蜒的红色,就在那里,一声不响地,静默而暴烈地,缠住他的手腕,连末端都被妥帖地系上了一个结。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信他会如此,近乎天真地,不带任何恶意的企图去接近一个人。
宁愿让这镣铐般的红线在手腕上久久停留,留下这样的束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红线另一端的,手握钥匙的人,是聂秋吗?念及此处,他只觉得荒诞不经,也无法理解,他和聂秋,除了相见时的血腥气息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不能有,也不该有。
天下如棋局,世人皆为局中人,对于方岐生而言,没有喜不喜欢,只有能不能利用。
方岐生伸出手去碰腕节上的那根红绳,指尖所触及之处,仿佛有火焰缓缓流淌,他就像是被那股热气灼伤了一般,猛地收回手,眼前的一切骤然间变得恍惚起来,红线如刀刃,刃口锋利,直直地刺入他的眉心,向下滑去,他逐渐感觉到肋骨被割裂的感觉,疼痛难忍。
雾气之中,他看见人群熙攘的石桥,花灯汇成银河,映照出燃尽黑夜的星火。
视线的尽头,白衣男子接过那盏六角花灯,缓慢地回过身来,星与月的夜幕轻覆在他衣袂上,揉碎成浮光,让人想起秦淮河两岸的渔船灯火,在古刹的浑厚钟声中跌入晚霞。
分明是有薄纱遮挡,方岐生却看得出那双眼中的温和笑意。
他走近,好像说了什么,隔了一层回忆,字句都变得破碎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