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吃着山珍海味,面朝烟波渺渺的凌烟湖,与友人畅谈,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顾华之一开始不答应,只说去吃点简单的葱花面就行,但是他远道而来,覃瑢翀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吃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几番你来我往的争执之后,他还是败下阵来。
等到菜都端了上来,厢房内就剩他们两个人,覃瑢翀很快就发现顾华之不太对劲。
只指着那碗莲子羹来填肚子,真的吃得饱吗?他暗想。
这些饭菜,他倒是不觉得可惜,只怕没有尽好地主之谊,让顾华之饿着回去。
在挑菜过去之前,覃瑢翀谨慎地问道:“你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吧?”
见顾华之沉默,他便以为是默认了,说了句“这双筷子我还没用过”之后,就挑了块精瘦的排骨过去,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顾华之垂着眼睛看了看,复又抬眼去看他。
覃瑢翀顺手又给他倒了杯温酒,可谓是体贴至极,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耐心过。
不是他要故意去看,只不过,落了座后,顾华之就解下了月白色的外袍,叠好后放在了一旁,因为外衣也是浅色的,所以他松了外衣的衣襟,大抵是怕沾上了油污,难以清洗。
即使是隔了一层衣服,从覃瑢翀的角度看过去,很容易就能看见身体的轮廓。
锁骨往下,还有几道明显的凸起,是骨骼,像强行嵌进他身体中的铁棍,处处透露着一股违和感,藏在他胸口里,似乎只要稍不注意,就会破开胸膛的皮肉,弄得血肉横飞。
如果不是因为顾华之解围时展现出的精湛剑法,覃瑢翀绝不会相信他是个练武的人。
这么脆弱的一具身体,纸一样的脆,风一刮就会倒,怎么会是一个练武之人该有的?
他想着,忍不住又往顾华之的碗里挑了块排骨,叮嘱道:“光吃些野果,喝些山泉,怎么可能饱腹?你可得多吃些肉,不然,长期以往,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顾华之深深地凝视着覃瑢翀,看了很久,久到覃瑢翀都有些受不了,他才终于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地说道:“覃公子,从来没有人说过你总是很快就和别人打好关系吗?”
加上梨园的那一次,这是他今天说过的第二次了。
覃瑢翀马上反应过来,心里暗道一声不妙,拿起筷子就要将他碗里的东西挑回来,同时还满怀歉意地说道:“这样好像确实不太好,是我太唐突了,若有冒犯……”
另一双筷子伸过来,按住了他的筷子,他抬眼一看,顾华之的眼神晦涩不明,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他连仔细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就听见这人说道:“不,这很好。”
当时的覃瑢翀没有听懂,眼睁睁地看着顾华之夹起那块排骨,没有过多犹豫,将长发捋到耳后去,低下了头,启唇去用牙尖轻轻地咬,缓慢地啃食上面的肉,然后咽进腹中。
吃进那两块排骨,饮下温酒之后,顾华之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不需要获得顾华之的记忆,覃瑢翀就明白他那时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