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璧并不知晓。
他看着面前白衣胜雪的刀客,恍惚间觉得聂秋确实是很像常灯的,一样的韧性,似竹,一样的孤寒,似松,即使是被暴雪所掩埋,偏偏又不坠青云,难折根骨。
然后聂秋又迎着他的视线笑了起来,眼中有细碎的浮光,怀念与释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浸在他眉眼间,酿成一弯清浅的小池。他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张双璧无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常灯和汶云水的名字。
即使没有说出口,他想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嘴里仍是会发苦,有种近乎痛意的酥麻感。
他遗憾,后悔莫及,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几十年中强撑着脸面,咬紧牙关不肯后退一步,到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决定放下那些莫须有的虚名,却没有人能使他让步了。
这困厄的境地之中,唯一让他感到快慰的是,常灯至少不是后继无人。
常灯被称作“裂云刀”,一柄含霜,一柄饮火,刀锋能斩破万里浮云,何其肆意潇洒。
身虽腐朽,神魂俱在,就覆于这含霜刀的凌冽寒光上,未曾蒙尘,清晰如昨。
张双璧抿起嘴唇,抬手按住聂秋的肩膀——他的掌心温热,并不灼人,拿捏的力度正合适,不重不轻,能让聂秋感觉到结结实实的重量,却又不至于成为他的负担。
他的眼神很温和,不含怜悯,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悉心关怀,像一杯无色无味的温水。
“你好像才二十岁吧,比小漆和妁儿的年纪小,比蕊蕊的年纪大,连我一半的年纪都不到,于我而言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罢了。”张双璧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无须妄自菲薄,就算告诉我们这些阅历丰富的长辈也不该觉得可耻。”
“毕竟,如果连麻烦的事情都没办法摆平,又怎么好意思自称为长辈?”
见聂秋恭敬地应下后,张双璧像是终于满意了似的,收回了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玉液琼浆在琉璃制成的杯中晃动,敲在杯壁上,又翻涌着倒退回去,折射出一片眩目耀眼的光芒。
恍如当年他们五人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笑着,用手指叩击着船身,击节而歌,声音传得很远,盖过小舟划开水波的声音,悠然肆意,越过重峦叠嶂,直破青山万重,乍现天光。
“以后若是有机会,就多和我讲讲常灯和汶云水的事情吧。”
张双璧和聂秋碰了杯,一声清脆的响,他将酒杯递到唇边,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第160章 惊魂
北风呼啸的镇峨城与温暖如春的霞雁城全然不同。
方岐生将银勺放进碗中随意地搅了搅,?原本热腾腾的粥已经变得冰凉,让人提不起食欲。
他能够看得出来,坐在上位处的张双璧,?虽然仍有些难过,但是多年以来的沉淀让他很快就整理好心绪,强行镇定了下来,?没有一直沉浸于回忆之中。饮尽那杯酒之后,张双璧搁下酒杯,视线从聂秋的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放在了他身侧的——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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