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聂秋而言,无异于揭开他已经愈合的伤疤,让血再流一遍。
对于方岐生而言,自己的师父明明是知晓一切的,却放任仇家不管,让聂秋独自一人在这乱世苟活,孤独又寂寞地度过几年时光,最终孤注一掷,才换来大仇得报,他知道之后,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自从知晓了聂秋的过往后,安丕才就更不可能说出口了。
而且,他也是个伪善者啊,安丕才轻叹一声,他和常锦煜一样,都是冷漠的看客罢了。
换作几十年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有恩必还,有仇必报,遇到这种事情,他们肯定头脑一热就去了,满心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哪有功夫操心别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常锦煜是魔教教主,安丕才是青龙门门主,不说他们,就说张双璧,他如今是镇峨王,都各有各的顾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安丕才在长廊中久久地伫立,过了很久,直到廊上的铜铃声响起,他才清醒过来。
那些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他想,他的人生分成三段,第一个节点在他从落雁门叛逃到青龙门的时候,第二个节点在五诀联璧各奔东西之时。
叛逃之前的人生是活在虚妄的幻想中,满心以为这世上真存在什么公道。
叛逃之后,遇到常锦煜,然后是张双璧,常灯,汶云水,他又觉得这世间也值得走一遭。
五诀联璧各奔东西之后,几十年来,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他的人生也已成定局。
侍女立于安丕才的身后,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开口唤他,说:“老爷请您前去大堂。”
“好,我知晓了。”安丕才换上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转身冲她微笑,“这就过去。”
安丕才说完,迈开步子,沿着曲折迂回的走廊,朝大堂的方向走去,他想,张双璧邀请聂秋和方岐生过去,应该是终于想通了,所以想要问问聂秋,常灯和汶云水的消息;又准备问问方岐生,他当时所说的“师父不是我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至于将他也一起邀请过去,原因并不难猜。
他抬头看向阴沉黯淡的天际,白惨惨一片,没有半点阳光,是镇峨冬日之际最常有的天气,朔风凌冽,穿堂而过,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冻得骨髓都能结成冰。
那些不能言说的,他会藏起来,埋在心底,等待它腐烂成泥,然后带进坟墓之中。
又或者,他还是会将这些残忍的真相告诉聂秋和方岐生,在漫长遥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