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儿子还给我。”她强硬地说着。
“把我儿子还给我,谁也不准带走他!”
她看着毫无反应的我抖得越来越厉害。
“一小时,一分钟,一秒。”
“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够了!”
“他那么年轻啊!”
她哭了,她抓着父亲的衣领绝望又愤怒地哭喊
“你看到了吗?!他那么年轻啊!”
“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生下来就在这里!他没有爱上过别人!没有追寻过自己的生活!他什么都没有过就死了!他那么年轻啊!你看到了吗!他那么年轻啊!我的孩子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受十二年的折磨吗?!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报应!”
“他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太阳!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他冷冻啊!把他还给我!”
父亲放弃将我冷冻,母亲把我抱进舱体内,舱内的营养液徒劳地维持着一具尸体荡然无存的生命。我的母亲坐在我的遗体前陪我度过每一个黑夜。
在我死亡的第六天我醒来了。
母亲打开舱体抱紧了我,我越过她的头发看着我的父亲。
“你是谁?”
这三个字冷冰冰落在了实验室里,我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命状况并不稳定,我目睹了自己一次次停止呼吸,目睹了我如何将这个家折磨到这种地步,目睹了我父亲与母亲的支离破碎。
我十六岁那一年海洋战争爆发了。
长久以来的安稳使人们暂时遗忘了第一次海洋战争的惨烈,新一代向导哨兵并未做好担起使命的责任,这一年里士兵叛逃社会动荡,我在某个深夜看到我的父亲和母亲坐在新闻前一动不动。
日子的煎熬一天天写在他们的脸上,某天深夜我听到我的母亲问我的父亲。
“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我当年做交换生的时候去过。”
“那个地方在一天之内就被炸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寸土地是安全区。”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以为你是最舍不得离开他的。”
“我永远舍不得他。”
十六岁的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怎么了,他唯一明白的是他们要离开他了。他那么悲伤却为他们终于解脱而高兴,十六岁的他将自己视为牢笼,天真无知地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地狱,他为他们的自由而愚昧地高兴。
父亲母亲已经准备好营养舱了,却迟迟不肯将我放进去。
“一年后如果我们回不来,他会被送往伊什塔尔区,我的朋友看见他的时候会明白这一切。”
我听到年幼的自己的心声,我期盼他们永远不要回来。
于是在某个清晨,我带着相机与支架走过带着露水的草地,走出生来就将我圈住的庭院,我向着山那边走去,奔向山那边的太阳。我抱着我采集的花回到家,妈妈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为我紧张了,我亲吻她的侧脸将鲜花送给了她,我勾住爸爸的脖子让他背一背我。我将照片挂好之后毫无牵挂躺进了舱体内,祝福代替我的眼睛替我记录了我们这一生最后见面的那一天的事情。
我的母亲对着我的舱体哭泣,她的头重重磕在舱门上,我的父亲跪坐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