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冷眼扫一扫潘懋,潘懋心知他言外之意,不敢妄动。奚甯目不斜视,忙拱手,“臣多谢皇上天恩,臣自知有罪,甘愿伏法。”
惠德点头慢笑,“听说你的那个女人有了身孕,还跟着你东奔西走?世间情谊,无非君臣、父子、夫妻、师生,我看这个女人倒是有情有义。要论君臣,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又论父子,老话说‘父债子偿’,可反过来,何尝不是一样?潘凤的过失,潘阁老从前可知道?”
潘懋立时蹒跚站起来,又伏跪倒,“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一死就行了,何必万死?”惠德嘴角噙着冷笑,睨着他低伏的头颅,“再论师生,这做学生的,当然该尊师重道,可因师而忘君,那就是有违天理。你的那些学生,有忠君的,也有不忠君的,朕,且不计较,你既是老师,就该好好教教他们,‘天地君亲师’,何以君在天地之后,这个道理,他们不明白,你潘阁老还不明白吗?”
“臣,谨令圣命。”
惠德见其颤颤巍巍的身骨,施了威,自然就该赏恩,免得他底下那班学生有怨。便指指奚甯,“奚甯,你年轻些,快将潘阁老扶起来,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元老了。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儿女账,到底该儿女自己去还,咱们,管好咱们自己就成。”
待奚甯扶着潘懋坐下,惠德敛了笑意,目光冷滞,“潘阁老年纪大了,为朝廷、为朕效力这么多年,实在辛苦,也该回家颐养天年了。金巧,传旨下去,以后内阁的担子,就教给奚甯,把那个都察院的柳寻芳提进内阁,补了缺。”
“是,奴婢这就拟旨。”
富贵锦阵终有散,黄粱高枕亦需醒,至此,潘凤收押受审,潘懋辞去内阁首揆一职,卸甲归家,朝野皆震。
有一轮落,必有一轮升,奚甯升任首揆之事不过下晌便传开,单煜晗听见旨意时,正在病榻前侍奉老侯爷用药,十分尽心,亲自喂服。
屋里满是沉沉的夕阳,老侯爷枯瘪的脸仰在床头,连番嗟叹,“我早知奚甯是个揆首之才,果然如今内阁是他当了家。可惜,我早早为你谋划的婚事,被你那不成器的母亲一搅和,断了条平坦好路。若是她当初好好待媳妇,何至于今日与奚家断了关系,可惜、可惜啊……”
单煜晗泠然冷笑两声,搁下药碗,“没什么好可惜的,奚子贤这种人,别说姻亲,就是他的亲兄弟,他也未必肯帮。何况如今儿子已升到礼部,不靠他,将来一样能入列阁台。”
“你与潘凤的往来,可有什么不当之处?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落下把柄的好。”老侯爷欹在高枕上睐目,发皱的眼睛泄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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