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凤细细思量,不由对这位太常寺少卿另眼相看一番,次日便将这话与潘懋提起。
只说自乔淳告老,潘懋原以为能独揽大权,谁知天子又将奚甯点进内阁,后借潘凤潘兴徇私舞弊之事,升任奚甯为内阁次辅,此后潘懋不仅在朝中缕受掣肘,地方上也处处被都察院暗翻账。
更有这都察院,多番策动地方官员上疏弹劾潘懋父子,幸而通政司通政使于柏江是潘懋一党,将奏疏没在通政司,暗中了结了多少麻烦。可潘懋捋着掺银长须,面对多宝阁上满目的古今名典适才想起来,最大的麻烦不是奚甯,而是他老了,恐怕就要成为皇帝手中的一颗弃棋。
俄延半日,他转过来,慢吞吞扶椅坐下,半阖着眼不讲话。把潘凤急得在案前连踱了两圈,“哎哟我的爹嗳,您老人家倒是说句话啊,到底给不给宁夏修书?”
潘懋仍旧饧眼半寐,急得潘凤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险些跳起来,老人家适才启口,“我想这个单煜晗说得有意思,皇上安插个奚甯与我旗鼓擂台,是把我的功绩全然忘了。不如就趁势提醒提醒皇上,这个江山,我还替他分担着,也好。只是你要想清楚,这法子过于冒险了些,我老了,横竖没多少日子,倘或挟诸侯而制天子,天子震怒,我不怕什么,你却还年轻,难道不怕?”
“怕?”潘凤一屁股落在下首一张折背椅上,嗤笑两声,“爹,如今这形式,不是咱们怕就能罢了的。咱们不惹事,只怕事要来惹咱们,吏部今儿告诉的,这一批科举新士里,皇上授意点了施兆庵到通政司,连朝到吏部,他们的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再有,奚甯已经派了人,这就要往登封去查布政司与各大粮商牟取暴利之事,咱们要是再不出牌,只怕就没有出牌的时机了。”
潘懋随之叹息,吹偏案上银釭,“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你修书给常志君吧,意思到了就行,仗,他知道该怎么打。”
“儿子这就遵办。”
潘凤拱手下去,拉开两扇门,已是晨曦缕缕,翻飞着尘埃滚滚扑进门来。
夏日夜短,时值卯时,已是天色新起,晨光掠过纱帐,似秋水盈盈点破美人眼,展开一对剪水双瞳,还在迷蒙间,帐外落来几束阳光,窗外淡蝉轻唱。
细细的“吱吱”声唤得花绸赶忙惊坐起来,朝身边一看,奚桓还是沉沉的呼吸,睡得正香。她忙在锦被里将他摇一摇,心急却不敢大声,“桓儿、桓儿醒醒,天都亮了!”
“再睡会儿……”奚桓翻过来,一搭胳膊就将她揿倒在枕上,眼也不曾睁开,迷迷糊糊地寻着她的嘴巴黏黏地亲了一会儿,“别吵……”
花绸心内着急,掀了他的胳膊依然坐起来,不死心地摇他,“快起来回去,一会儿叫人瞧见。”见他不醒,便去揪他的耳朵,“快点呀、一会儿椿娘进来了洗漱,开了房门,外头就瞧见了!”
好容易见奚桓饧开眼,盯着她发了片刻呆,适才坐起来瞧窗外天色,“我怎么睡到这时候了?”
“谁晓得你呀!我夜里叫你走,你死赖着不走,这个天光出去,只怕撞见人,看你怎么开交!”
原来自上回起,奚桓夜夜潜来,花墙柳荫内与花绸密会幽欢一番,无一夜缺席,就连花绸身上来了,也要睡在旁边,赶也赶他不走,到天亮前才抹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