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缎云两手在脑袋左右挣一挣,泪眼飞花地瞪上去,“胡说,车里垫得软和,哪里会颠得疼?”
“此刻不疼,一会儿就疼了。”说着,他松开她一个腕子,火急火燎地往下撩她的裙,窸窸窣窣衣裳磨响,像是急不可耐地拆解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奚缎云便攒起眉喊了一声,跟着血从脖子根烧了整张脸,疼得她连捶他的肩,“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
“你回、扬州!给我打、招呼了吗?”字节随着他上蹿,用力的打着顿,像是毫不客气地就要给她个教训。蹿着蹿着,挤出她许多的眼泪来,从眼角绵绵地滑到耳根,润了他的心,他轻轻地抹一抹,将她亲一亲,“不疼了不疼了,马上不疼了。”
眼泪渐干,却有什么从她身体的别处涌出来,从里到外润了她瞻前顾后的一颗心。她不得不承认,她十分贪生,十分贪恋他在她生命里跳动,或许有点痛,但正因这种疼痛的开垦,才令得春漫过寒冬,重回大地。
清风拂百丈,涌来梦蝶,生命忽然绚烂得似要在这一刻化为灰烬,灿烂浓烈的花香从野地袭来,重新洗礼了天地。即使无人为证,还有蜿蜒的山路,记载了无数的离别,与相遇,在这相爱一季。
这一场魂梦重逢始于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慌张。敲得花绸也急促慌张地撩开帘子去往,果然是奚桓策马过来,径直擦过她,扬起漫天黄土。花绸心里暗骂一句“瞎子”,忙伸出手去挥绢子,“桓儿!”
“瞎子桓儿”业已跑出去几丈远,听见青山隐隐里的呼喊,猛地勒了缰绳,踱着马蹄四处张望,寻不见,竟望到天上去。花绸老远地翻个白眼,车窗上歪出半截身子,“我在这里!”
奚桓适才瞧见,打马过来,朝车里望望,瞥见椿娘在里头翻了好几个眼皮。他假装没瞧见,抻直了腰,“姑奶奶呢?”
“你爹去追了。”花绸歪进去,绢子在鼻前挥一挥,挥去马蹄渐起的飞尘,“我在这里等着,想他必定能把你姑奶奶追回来。”
“我去瞧瞧。”
眼瞧着奚桓转了马,红藕比花绸还急,一把捞开她,脑袋蹿出车窗,“嗳,傻小子!我劝你别上赶着去挨打,你追上去,你爹腿给你打折一条,你信不信?”
奚桓虽听不明白,却怕挨打,只得转马回来,“好好的,我爹打我做什么?”
花绸也听不明白,懒得计较,拨开帘子挑下车,“就随我在这里等着好了,你爹做事,谁不放心?下马来歇歇,你们从哪里跑来?”
“从宫里,采薇到碧乔巷秉我,说是姑奶奶要走,我怕留不住她老人家,就往宫里去告诉爹。他正在内阁与六部集议,听见后丢下事儿就骑马赶来,好歹赶上了。”说花间,奚桓已将马栓在树上,朝花地里向她走来,歪着嘴笑一笑,“也怪,你们家人都喜欢把人瞒着,什么事儿自己就做了决断,从不肯与人商量。”
这是指桑骂槐呢,花绸听了,暗里白他一眼,不吭声,地里随手掐了朵野花,黄黄的,五个瓣儿,倒好看,要往头上戴。戴上后嫌头上金钗妨碍,便摘在手上,乌髻里变得素素的,单衬一朵没要紧的野黄花,穿着草黄的裙,莺色的对襟,好似她就是长在这片野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