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虽不明内因,却瞧两人似有结不开的结横在中间,又知秋蘅自来不爱姑妈,不搭茬,倒把连翘搡一搡,“嗳,真是苦了你,不日就要回家做大小姐的人,眼下却在这里替爷们儿捂被窝。只怕往后你的清白名声没了,不好嫁人。”
“这有什么要紧?”连翘反过来宽慰她,“想我当初在南京,险些没了命,亏得姑妈买我到这里,好吃好穿待着。就是那时候请瞎子打卦,知道家中能平反我也要来的,未必名声比性命还要紧?等我父亲到了京,衙门归还了家中的屋舍,阖家团聚了,我还要使父亲来谢过呢。”
正说话,床架子猛地颠起来,奚桓睡梦中撕心裂肺地一阵咳嗽,像是要把两片肺从嗓子里咳出来一般,人却未醒,翻个身,对着帐子又半梦半醒地昏睡过去。众人见了,又心疼又没法子,只是大家一齐熬着罢了。
却赶上这日奚甯归家,换了衣裳走到奚桓屋里来探望,扑了扑满身飞雪,踅入卧房,看见奚桓分明睡着,却眉蹙春山,颠着骨头一阵咳嗽。
咳得他心也发紧,眉也发紧,出了外间使丫头来问话,“药按点儿吃了吗?”
“药也吃了好些日子了。”秋蘅跟前端上热茶,又愁又叹,“别的也罢,就是咳嗽不住,太医只说大约是天冷了叫炭味儿给熏的,卧房里也不敢点炭,只叫丫头们在被子里暖着。”
“饭可好生吃了?”
那余妈妈在旁淌眼抹泪哭起来,“说的就是这个不好,什么端给他,他就吃两口就不吃了,若是好生吃饭,这病自然就好了,偏生不听话,随你如何劝!”
恰逢午饭提进来,一样冬笋、一样银苗豆芽菜、一样馅饼、一样酥油热牛奶。奚甯想起大乔来,心里又怜又叹,少不得亲自端进去,使丫头挂了帐子,在床前安放了小几,轻声喊他:“桓儿,醒了,爹来瞧你。”
奚桓枕上睁眼,望见奚甯笑里带忧,招手使丫头将其搀扶起来靠着,“怎么了这是,考了个解元还不高兴?爹心里可是十分高兴,只是你是男子汉,怕你张狂,不好夸你,你却跟爹计较起来。爹高兴呢,潘凤的儿子潘兴,刚被国子监设题重考,八股文作得一团糟糕!好些个大人家的孩子这回也参加了乡试,独我的儿子夺得魁首,爹怎么能不高兴?”
说着端起酥油牛奶递给他,“爹常年在朝中忙,没多功夫过问你,你倒让爹操心起来。快吃了饭,爹好就回内阁去了,好些票还没拟,户部也有一班人等着。”
恍恍惚惚中,几句话说得奚桓心里生愧,睇见奚甯年轻的脸庞却挂着风雪沧桑,他便更悔自己,万不该为了儿女私情叫父亲百忙中操心,要开口赔罪,先倒出一阵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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