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乐安,乐安也看着少年。
她在看他的眼睛。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色,更重要的是,他眼里有星辰。
——不是指他眼里有瞳孔反射的光芒,更不是说他的眼睛有多么好看,而是他,还能抬头仰望星辰,还没有被现实揉圆搓扁,还是初生孩童一般的纯净眼神,还能知世故却不屈于世故。
而这是多么难得。
许多人,被这世上种种的重压压着,不得不弯下了腰,再看不到星星,也不屑抬头看,他们只看着地面上的蝇营狗苟,淤泥死鱼,自认看透了世间的真相,自觉活着便必须与那蝇营狗苟,与那淤泥死鱼共存,甚至与淤泥与死鱼比烂。
而他们将此谓之为成熟。
可是,眼睛里有星星的人,哪怕低头看向地面,哪怕置身污秽之中,却也绝不会与淤泥死鱼比烂,而是在淤泥与死鱼之中,长出洁白的花。
乐安笑了笑。
眼前是一个少年,表里如一的少年。
仍会为不公愤愤不平。
仍会思考人生的意义。
仍然满腔热血。
仍会抬头看天。
可是——
“你知道,那天齐庸言走时,我跟他说了什么吗?”乐安突然道,却是与少年方才所说的话毫不相干。
睢鹭一愣,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知道。
他只知道两人谈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久到长顺断言两人旧情复燃,久到他也以为,她是不是后悔了。
乐安又笑笑。
“我告诉他,我为何会与他和离。”
“他以为是因为他不够了解我,不够信任我——这倒也没错,但,这并不是全部。”
乐安走到书案边,窗台前,让上午晴朗温和的日光全部照射在她身上,日光透过薄薄的春衫,将她周身镀上一层闪闪发亮的光芒。
乐安伸出手,将手放在日光中。
于是那手便也沐浴于日光中,日光照射过白皙地近乎透明的肌肤,透过肉,透过骨,映出鲜红的模样,甚至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当双手全部被日光浸润时,乐安回首,对着少年一笑:
“我和他和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变了。”
不止齐庸言记得和乐安初遇时乐安的模样。
乐安又何尝不是总记得,两人初遇时,齐庸言的模样呢?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在她危难之时收留她,帮助她,从不对她生气,只是温柔笑着对她的青年。
更记得,当她问他为何如此艰难还要坚持读书时,他说——
“战乱总有结束的一天吧?等到结束时,我现在用的这些功夫,不就派上用场了?况且,读了几十年书,就为有一日能为这江山,这百姓,献上些许绵薄之力,如今放弃,岂不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