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人小个子小,爬不上马车,每次上下都要人抱,被抱地多了,便很羡慕那些个子高,不用人抱着搀着的大人。
直到有次,和一个老宗亲的马车停在了一起。
她趴在马车里,看到隔壁马车的下人,如侍女小心翼翼抱着她一样,小心翼翼搀着那白发苍苍的老宗亲下车。
祭完祖,回程时,偷溜下车玩的她,又看到那位老宗亲颤巍巍地从太庙里走出来,走到马车前。
下人忙马车旁放了车凳,凳上还裹了棉布防滑,又小心翼翼地搀着,待那老宗亲缓缓迈上一只脚,再缓缓迈上另一只脚,然后重复动作,将双脚从车凳挪到车驾上。
整个过程,动作,比她被抱上马车慢得多,那些伺候的下人,也比抱她的侍女更小心翼翼。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下来了,叫太子看见,不得剥了奴婢的皮!”
侍女终于发现她的偷溜,一把将她拎起,再抱上车。
车轮辘辘向前时,小小的乐安趴在马车边上,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到那位老宗亲还未隐入马车的白发。
几个月后,那位老宗亲便去世了。
那是乐安第一次意识到,大人和大人也是十分不同的。
太大的大人,便是老人。
而老人,甚至可能比她那样的小孩子都更柔弱无力。
小孩子就像初生的太阳,苍白弱小,但每过一刻,都更亮更耀眼。
而老人,则像日暮时的太阳,哪怕看着还高大耀眼,但每过一刻,都距离黯淡消失,更近一分。
就像一座高高的山,小孩子在向上爬,山顶的是正当盛年的大人,而老人,则是已经过了山顶,正在一步一步向下走。
老人与幼童擦肩而过,奔向的是完全相反,却又相同的终点。
因为小孩子也终将会成为大人,而大人也终将成为老人。
“公主?公主?”
柳莺般活泼欢快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乐安的思绪。
她迷蒙睁眼,一张年轻生动的脸近在咫尺。
是侍女春石。
乐安收回思绪,嫌弃地把侍女快凑到自己脸上的脸盘子推开。
“去去去,凑这么近做什么!”
春石嘿嘿笑,“公主走神了嘛,不凑近点喊,怕您听不见。”
不至于不至于。
她又没七老八十,哪里就至于听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