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着凤凰的黄花梨罗汉床两边儿的铜鹤炉嘴里袅袅冒着青烟。
南粤来的贡香,商玥瑶独喜这一味沉珂,香味悠远淡雅,能让人心绪安宁。
她将茶杯慢慢放下,视线回到面前这并不“安宁”的场面上。
阖宫上下都知道她商玥瑶不过一个弃妇而已,遇见了什么事儿,又还非得来找她升堂主持公道。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便想,皇帝既然将她的绿头牌形同虚设,为何不干脆把她的掌宫之权一并下放,省得她没有皇后的待遇,还得干皇后的活儿,未免太不公平。
“……臣妾的婢女自有臣妾亲自管教,昭仪妹妹的丫头手伸的这般长,不知道的,还当景澜宫这么大的能耐,可以越过皇后娘娘,统领后宫呢。”董淑妃面容仍旧是温婉可人,嘴上说的话,却是冷箭重重。
今日与她起了冲突的薛昭仪,是这几天宫里风头最盛的人物,头一次侍寝到今日,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被翻了八次牌子。
要知道,咱们这位永熙帝可不是什么重欲的主儿,满心满眼的都是前朝的事儿,一个月能在后宫翻五回牌子已经是破天荒了,八回,是什么概念?有的佳丽进宫几年,都没有八回!
皇帝这般偏爱,薛昭仪自然得了满宫的侧目,各个宫门后面不知道绞碎了几张帕子,打烂了多少花瓶,可谁也不敢在皇帝兴头上去碰钉子,便只把希望寄托给曹贵妃。
想到这儿,淑妃心里不由一哂,若说这薛昭仪是皇帝新宠,那曹贵妃就可算得上皇帝真爱,从潜邸之时就伺候在侧的亲亲表妹,感情与后来的自然不同。虽说名分是贵妃,待遇却等同皇贵妃,初一十五本应留宿皇后宫里的日子,永熙帝也毫不避忌的去泰元殿见表妹,这么些年,可以说是圣宠不衰。这些人想坐山观虎斗,让曹贵妃整治薛昭仪,也是正常。但聪明点儿的都知道,曹贵妃一个没有母家支撑的势单力薄的弱女子,能在宫里屹立不倒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止娇美的容颜和皇帝那点情分。她们不想出来碰钉子,曹贵妃就愿意了吗?
大家都等着那只出头鸟,然而董淑妃怎么也没想到,这只出头鸟竟然会是自己。
薛昭仪虽在风头浪尖,然而行事并不见恃宠而骄,为人还算低调有礼,可她的丫鬟奴才却是早早的把尾巴翘了起来,今天这事儿,便是因着薛昭仪的丫鬟而起的。
一个昭仪的丫头,竟然敢打妃子的婢女,怎么算,都有昭仪驭下不严之责。
不过,董淑妃是不会如了诸位的愿,做这个白脸的,可让她忍了,她更是不服,是以,便只得捅到皇后跟前,毕竟,这位不讨皇帝喜欢的后宫大管家,还算公正。
董淑妃瞧了一眼端坐罗汉床的商皇后,一身老气的绛紫色开襟长袍也压不住的姝丽艳色,若不是母家姓商,凭这般美貌,又怎会在这后宫里慢慢枯萎老去。
商玥瑶并不知道董淑妃的心理活动,她听完状词,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事情很小。
董淑妃想吃一碗党参白凤,丫头宝琴到了御膳房,灶上刚好有这么一盅,宝琴问了一声这盅汤有没有主,无人应答,便自作主端走了,哪知半路上被匆匆赶来的薛昭仪的婢女夏竹拦住了。
夏竹称这汤是炖给她们家昭仪的,要拿回去,可宝琴已经端到手里的汤,也不愿意还回去,二人你来我往的,就起了冲突,夏竹仗着主子正得盛宠,讲话嚣张了些,宝琴是董淑妃面前得脸的丫头,也不愿意让步,吵到失去了理智,就说:“你家娘娘怎么算也是昭仪,越不过妃子,这碗汤就算今日我主子不喝了要倒掉,也轮不到你这个昭仪的丫头来指手画脚。”
夏竹大怒,这几天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点头哈腰的逢迎,就算皇帝跟前的大总管跟她说话都带着几分客气,面前这个货色又算个什么东西,心头火一起,便一巴掌打了上去。
接下来,两宫的娘娘都来了,一说一说的,就找到紫宸宫来求公道了。
董淑妃先声夺人,又是申冤又是诉苦又是放冷箭的,薛昭仪便跟那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睁着两只泫然欲泣的眼,真真是我见犹怜。
董淑妃说完,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