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雪下的淅淅沥沥,半边云彩半边日头, 薄薄的光影穿过掀开的帘幔, 一点点落到两人身上。
李衍低眸, 看见她嫩白的脸上长睫如小扇般投下阴影, 腮颊微红,睡容恬淡。
他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环过肩膀的手收紧。
约莫有大半个时辰, 马车晃出城,路上忽然颠了下,月宁倏地醒来,下意识就往外看了眼。
李衍道:“许是茶园的婆子被雪迷了眼,险些撞到车上,车夫打了把马,正好车轮子陷入坑里。”
月宁闻声看去,那婆子头上裹着棉巾,穿着一身粗布旧袄,显得整个人很壮实,脚底上的鞋浸在雪里,满是泥污。
在此时,那婆子忽然朝她看了眼,只一瞬,月宁却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婆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相对方向走去,月宁转过头,却不知道到底在哪见过她,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也只是仅此而已。
孙成周正与几个茶农在落满白雪的茶园逡巡,看见他们来后,便将披风在园里抖了抖,提步朝地头的亭子走去。
闲谈中聊到在茶园做事的婆子。
月宁恍了下神,问:“都是从哪找的人?”
孙成周看了眼李衍,复又慢慢回想着登记在册的籍录,道:“几乎都是江南一带采茶炒茶的,茶园主人转卖与我时,这些婆子便都一并转了过来。”
月宁迟疑着,抬眼又问:“有没有京中户籍的?”
经她提醒,孙成周细细思忖了少顷,忽然抬头看向远处。
落雪淅沥地打在亭盖上,孙成周忽然凝眸望向月宁:“今儿刚辞了一个,貌似就是从京城来的。”
夜里,月宁做了个噩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从前,从前的从前。
叛军攻入淮南侯府,烧杀打砸,惊慌逃窜的人被叛军持刀砍了头颅,咕噜噜滚到脚边,鲜血喷溅在雕花木门上,汇聚成堆。
哭喊声,求饶声,大火焚烧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让庄严肃穆的淮南侯府顷刻间沉浸在屠戮火光之中。
遍地尸体,惨绝人寰。
她被宋星阑拽着胳膊,一路踉跄着来到后院。
她怔愣地看着从来都是文质彬彬的哥哥,卸下伪装后的嘴脸,充斥着对权力对富贵的向往,毫不掩饰的卑躬屈膝。
晋王就在院子的黑暗角落里,一张巨型网子朝着即将奔回的裴淮敞开。
他像是地狱爬出来的罗刹,手持长剑冲进后院,头发散乱,目光坚定,浑身上下都是与叛军打斗留下的血痕,进院后,他便疯狂的寻找月宁,在看见她的一刹,眼眸发亮,上前拉住月宁的手,饶是如此狼狈,却仍哑着嗓音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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