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进来, 帘子从外掀起后,又缓缓放下。
稚嫩的童声响起。
“父亲,大伯怎么还没醒。”
阿念熟稔的从裴淮怀中跳下来, 因为穿了厚厚的衣裳, 小身子圆滚滚的如同团子一般,他爬上圈椅, 去够白玉花瓶里的梅花,还没得手, 就被裴淮从后拦住腰, 抱了下来。
“别乱碰。”说罢, 便拿出帕子, 仔细擦他的手指,眼神一斜,跟过来的阿满忙去撤了那白玉花瓶, 连同新折的梅花,一并扔了出去。
裴淮披着件貂裘氅衣,进屋后自行褪去,放在床前木架上。
阿念挪着小短腿跑到床前,蹬了鞋子就要上去。
裴淮眼疾手快,环过他双肩将孩子抱在膝头,拉过太师椅,坐在床头。
裴景散着发,过分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唇抿着,神情宛若在梦中,眉心拱起一道,修长的手指交叠握在胸口,每一根指头都擦得干净白腻,他手指很瘦,又长,经年握笔的关节处,有薄薄的茧子。
他只着宽松寝衣,绸面衾被绣着冷梅的花纹,与空气里的幽香凝作一团。
阿念抠着裴淮的手指,后仰着脖颈鼓着腮帮子问:“我不能上去摸摸大伯吗?”
祖母和祖父的床他爬得,父亲的床他也爬得,偏偏大伯的床他不能爬。
别说不能爬床,饶是素日想要自己进到兰雪堂的院子,也不成,总有人把他拦着挡回去,大伯的院子之于阿念来说,是个又奇怪又有诱惑力的存在。
裴淮揉揉他的脑袋,决绝道:“不能。”
“我只上去看看,不会吵醒大伯的,父亲,好嘛。”他声音软软糯糯,又仰着小脸拽着裴淮的衣裳撒娇,杏眼水汪汪的,黑瞳犹如葡萄一般,见他不准允,阿念又扭着圆滚滚的身子,站在裴淮膝上,两只小胖手捧着裴淮的脸,眨着眼睛又求:“父亲,我就只上去摸摸,肯定不会碰到大伯的。”他嘟着小嘴,说罢就吧唧一口亲在裴淮左颊,沾着湿漉漉的口水,嘿嘿笑着。
裴淮把他扯下来,摁进怀里,冷着脸不容商量。
“阿念听话。”
阿念噘着小嘴,哼哼唧唧往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处,瘫在那儿抠手指。
于阿念而言,父亲每回来都几乎在自言自语,说些听不懂的话,更多时候是沉默,他待不住,偎着那柔软就睡过去。
醒来时,也不在兰雪堂,不是被阿满抱着,就是在祖母的床榻之上。
今日亦不例外。
阿满接过裹好氅衣的阿念,抱在肩上后,锦春合上门,与锦兰一起,退到外院去。
“头上怎的伤了?”瘦白的脸,挟着淡淡的笑,两手搭垂在身侧,寝衣外罩了件薄软的雪青色锦衣,他说完,就重重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