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有写不完的故事,听过戏,逛完街都能回来写上一番,雪禾认不得几个字,翻了几页便觉得头疼眼花。
她给月宁把话本子收起来,已经压了半箱。
今日月宁穿着件越罗对襟长褙,内里套着薄软的鸦青色锦衣,下面穿着细纱如意裙,浓密的乌发绾成流云髻,簪着一枚白玉杏花簪,远远望去,像是出尘不染的仙子。
她小腹不显,比先前更多了一股柔媚之气。
听见动静,月宁抬了抬头,让她坐下便好。
临窗而设的方椅,轻轻侧脸便能看见圆月悬空,雪禾靠着椅背坐下,顺手拿起白日画的黑猫儿。
“毛发怎能这般逼真?”
“拿水打底,晕开后再行墨,要但,一层层将色晕染开,再去勾线。”月宁吁了口气,合上话本放进箱笼中。
雪禾咋舌:“这辈子我都学不会。”
“二公子送来的笔墨纸砚你为何不用,比你用的那些不好上许多吗?”
哪里是许多,是太多太多。
月宁自小跟着宋星阑习字读书,养成爱惜书墨的习惯,她的字与宋星阑相比,尚且欠缺火候,家中虽困顿,宋星阑却从不吝啬读书,只是他们没用过什么好的笔墨。
裴淮送的东西,大家用才不可惜,给她一个小女子来练手,着实算的上暴殄天物。
“你将糕饼吃掉吧,我没甚胃口。”
月宁倚着软枕,右手搭在小腹,最近总是起夜,乏的厉害,她不知别人怀孩子是什么滋味,到她这儿却不是好受的。
还是呕吐,晨起时吐,吃的不合适了也吐。
昨夜孩子似乎动了下,很微弱的动作,可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体内是活生生的一个孩子。
她将手放上去想再听,反而没甚动静了。
雪禾吃的满嘴酥渣,拿帕子擦得时候,忍不住问了句:“其实二公子待你比旁人好太多,你为何非要走呢?”
月宁想不清楚。
只是觉得留在京城,留在他身边,只会让自己日复一日的压抑,难受,喘不过气。
她没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没法面对践踏自己尊严,欺辱自己身体,将自己当做玩/物养活的裴淮。
从前太好,现下太遭,所有回忆被悉数毁灭之后,心底存在的热忱期待也就跟着灰飞烟灭。在看不见前程的绝路上,仿佛只有逃离,才能彻底解脱。
院门处传来声音,雪禾站起身往外看,诧异道:“今儿这样的日子,能有谁过来?”
月宁侧着脸枕在手背上,闻声淡淡扫了眼跳动的烛光:“约莫是去办事回来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