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听见油坊传来嗡嗡机器声。
她先轻轻走进自己房中,从被褥里取出身份证,放置妥当,又收拾一点小物件,之后从房里退出来。
站在门口看一眼这小小卧室。
与其称之为卧室,叫杂货间更为贴切。
面积不算小,但处处堆满杂物。靠墙放一张老旧木床,垫一床褥子,一床被子,从春到冬,都是它们。不得已时才换一次。如今这一套已过好几年,被与褥都薄的不能再薄,颜色已陈旧发黄。
墙角立一只老实笨重衣柜。
只有床与柜子属于小花。其别的都叫杂物占满。
家中并非没有其他房间放杂物。
但这里好似最方便最顺手。
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杂物。
有时,连床上都堆上。
小花从学校回来,常要扒开它们,才能重新得回那一席之地。
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度过十多年时光。
小花轻轻掩上门。
没有说再见。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她预备直接离开。
可是,这时候田守山突然从油坊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寒冷冬日里,田守山却额头冒汗,可见已劳作半天。
他一脸疲惫,夹杂劳累后的暴戾。
愣过之后,脸色沉下,“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回来!有其母必有其女!道德败坏!”他指着小花,厉声道:“滚!给老子滚!滚的越远越好!”
里面有人闻声出来。
是丹丹。
不见乌云,想必不在,否则怎么会舍得错过这于她大快人心的一幕。
丹丹满脸通红,鼻尖上汗珠密麻,看得出她一直在灶间烧火。
小花不在了,她不得不担负起劳作重任。
此时,她扬起眉毛得意看向小花。
小花一言不发,低垂眉眼,转身走出去。
出了院门,大步疾走,越走越快。
快的似身后有恶鬼相追,快的恨不得长上翅膀可以飞快逃离此地。
小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
是,她原本就不报任何希望,可残酷的事实还是让她颤抖。那毕竟是她父亲,与她流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亲人,半年未见,不问她过的如何,不亲口问青红皂白,却咆哮叫她滚。
应该与他辩解,申辩真相,哭诉委屈,控诉待遇,抑或撕破脸皮,大闹一场,走也要走的不服输,不让他们安心可是——有什么用冰冻非一日之寒,她要从何说起。
又有什么用。
出院子时,还听见田守山气冲的声音:”滚!永远都别回来!”
小花的眼睛里没有泪,心中却充满哀恸。
最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对父亲关于亲情的希望与留恋忽然如轻烟般徐徐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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