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看到明亮的烛火,他将垂落半边的床幔撇到一旁,起身向桌边走去,揉着额头问:“什么时辰了。”
问完,又想起来:“将床重新铺一遍,再把窗户打开,寻香将床里里外外熏一遍再点上。”
“已经戌时一刻了,夫君是头疼吗?先把安神汤喝了吧。”温温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晏少卿浑身僵硬,甚至气血也极速冷凝,竟不敢往旁边看一眼。
青娘不是不在吗?
他不敢看,可是绣着山茶花的裙摆却出现在他余光里,又被花开团圆的桌布挡住。
“夫君?”是催促的意思。
晏少卿便依从地搬开凳子,慢慢坐下。
木檀将安神汤放下,已不用她摆,他稳稳将汤碗端到面前,安静地一点点将温热的汤喝完。
喝完,他仍不敢抬头,只等着她温柔刀一样的下一句。
即使夫君垂着头,鱼姒还是能看到他不安抖动的眼睫。看来夫君好像对他醉后做的有一点印像?
她憋着笑,坏心道:“夫君怎么不看青娘?是青娘不好看么?”
晏少卿闭了闭眼,如常抬起眸,想说“当然不是”,可看清对面人的一瞬间,他错乱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醉后好像做了个梦,梦到青娘允他为她描眉,于是他缓慢又认真地为她画了一个远山眉。
梦里,那一双眉画了很久、很久,而她始终含笑阖眸,静静等待着,没有半点催促。
现在,那一双眉就在她脸上,梦中晕沉间觉得完美不已的轻微波澜,也没有错一分一毫,致使原本优雅温柔的远山眉变得娇韵流转、灵秀柔美。
“夫君为什么闭上了眼,该不会真的看不下青娘的脸吧?”一听就是佯装的薄怒,带着微微的娇。
晏少卿竟然又感到浑噩,会不会现在他仍是在做梦?
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要为假的补一个令他喟叹的结局?
夜风清冷,透过窗户吹进来,让肌肤不由起一阵战栗。不对,梦中的感知从来薄弱极了。
晏少卿缓缓睁开眼,果然看到她假意嗔怒横他的眸,潋滟招人的桃花眼配上他醉后手抖铸就的远山眉,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如果青娘真是要折磨他,她大可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在这一刻,晏少卿终于突兀又不可置信地发觉,他可能搞错了。
青娘这几日的确是在生气,但她根本没有发现什么。
这个念头十分荒诞,但对面她变得气鼓鼓的脸足以说明这并非是他臆想。
一股巨大的喜悦将他淹没,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说世间最幸运的事,莫过于虚惊一场、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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