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直白,时年忽然也放弃了遮掩,“因为我觉得,本心是一方面,责任却是另一方面。您虽然不想当皇帝,但您已经当了皇帝。我们每个人身在自己位置,就有自己的责任,而您的位置太高、太重,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死,肩负的责任也就更大。而您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惩处刘瑾。”
朱厚照沉默,时年道:“我说的不对吗?”
“刘瑾的确该死,可朕又有什么资格惩处他?今日之祸,全是我放纵所致,若要处置,第一个该处置的人就是我……”
时年皱眉。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因为这个,才迟迟不动刘瑾?
朱厚照抬手轻碰女孩眉毛,仿佛无奈,“我知道,你想让我当个好皇帝。你们都想让我当个好皇帝。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也认可你们的道理。但我就是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他说完长叹口气,便给这件事下了结论,起身离开。所有的事都是这样无趣。刘瑾想夺这天下,或许还有别人想要这天下,那就让他们夺好了。他其实根本不在意。
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路,身后却猛地传来一个声音,“你既然知道自己有错,就应该去改错,而不是逃避!”
他惊诧回头,看到时年激动的小脸,“李阁老的奏疏皇上看了吗?我看了,里面所说句句属实。这么多年,刘瑾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朝中有志之士都被赶走,国家一片乌烟瘴气。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就算您不信李阁老,那夜您也亲眼见到了,刘瑾私造玉玺、意图谋反的事都是真的!您信任他,他却背叛了您!所以皇上,饶恕刘瑾不是改错,处死他才是!”
见朱厚照还不说话,时年忽然抓住他胳膊就往外拖。朱厚照惊讶地想挣脱,可她表情太坚定,力气也太大,他被一个奇怪的力量控制,最后竟硬生生被拖出去了。
书房的门打开,白晃晃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他下意识闭眼。等再次睁开,他看到书房前的广场上,整整齐齐跪着几十名全套官服、手持玉笏的臣子。
最前方是白发苍苍的李东阳,他从今日一早就便跪在这里,朱厚照不肯见他,他便一直跪着。慢慢的,朝中臣子都得到消息,相继出现,到这会儿竟已有这么多。看到朱厚照出来,李东阳高举玉笏,大声道:“臣李东阳以死上谏,叩求皇上,严惩刘瑾、以正国法!”
众人齐声道:“臣等叩求皇上,严惩刘瑾、以正国法!”
广场上,几十个人的声音汇在一起。苍老的,年轻的,仿佛冲杀的号角,又如同誓言。这是大明的臣子。他们跪在皇帝面前,用自己的生命来恳求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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