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为她抚平眉间的皱褶时, 谢烬没有想到,这晚做噩梦的是他自己。
梦中光影晃动得越来越剧烈,如同利剑劈开他短暂封存的记忆。那些记忆原本就存在于他的脑海, 以梦境的形式湍急地流泻出来, 一幕幕刺得他生疼。
他想起自己的确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里意外地化形, 可并没有遇到狐妖,只是靠自己撑着一口气从山里走回了家。
妹妹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病重多日却没有任何名义上的“家长”前来照顾,甚至没有谁路过时多关注一眼。
他没能救回唯一的亲人, 安葬那具幼小的身躯后, 对所谓的家彻底死了心。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化形的消息,独自出走, 再也没有回过头。
奚言原本就没睡踏实,身旁细瘦的胳膊腿稍一挣扎就醒了。
谢烬以痛苦的姿势蜷缩在床沿, 紧闭着眼。睡前还是只小奶猫, 再睁开眼睛看到时,他的身体已经生长到十岁左右的大小。
急剧长大的代价是少年的冷汗浸透了床单, 奚言甚至能听得到他骨节拉伸摩擦的咔嚓声。
一瞬间,那种只能看着他被痛苦裹挟却无计可施, 哪里都不敢碰的记忆又回溯到脑海里, 拉扯得阵阵钝痛。
她屏住呼吸轻轻叫谢烬的名字,声音抖得像小动物的呜咽。
谢烬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 艰难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滑的脸颊, 反过来低声安慰,“我都还……没哭呢。”
她拉下谢烬的手,双手小心地捧在中间。他掌心里也湿漉漉的, 汗水混着她的眼泪,还在无意识地用力握成拳,想要抵抗什么,“你是不是很疼?”
“……疼。”
奚言眼泪流得更凶,“那怎么办啊。”
她知道这是恢复状态的必经过程。阿沅说从前都是这样,说时听得轻巧,是因为她没有亲眼见过。
现在亲眼见到了,很讨厌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马上就好。”脑海中涌入的记忆停滞下来,骨子里将他的身体强行拉长的力量也正在减缓速度。他艰难地坐起身,像对待小女孩一样,让她枕在自己的膝上,“……别哭。”
他记起自己已在人间流浪了百年。他学到了些有用的法术,也在学习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有难得的天赋,用这些自我发掘的能力保护一群刚化形的小妖逃脱了人类的猎捕。
但关于她的内容,还只有刚刚见面的这一天。应该是因为认识得太晚,记忆还没回复到认识她的时候。
谢烬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在逐渐接受他“回炉重造”的逻辑设定,心情复杂。
大概是觉得被一个半大孩子安慰有点没面子,奚言只待了一分钟就爬起来,用睡衣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思索着自己还能做什么,“你要不要去泡个澡?会舒服很多的。我陪你去。”
她的手指自然地落在谢烬衣襟最顶端的纽扣上。把心情复杂的半大孩子给吓了一跳,捂着领口往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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