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头站在院子里, 听外面的说话声断了,厚重的脚步声回到了隔壁的院子,他憋了口气往大门口走, 看到门外蹲着的老婆子, 心口的憋闷突然散了。他看着那团黑影, 平静地说:“看到了吧,你从小护到大的儿子就是这副样子,以前他跟我吵跟我闹, 你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背着我做好人, 有我这个喊打喊骂的爹做对比,你儿子肯定认你是好娘, 现在没我在你前面给你顶风了,遭罪到自己身上了吧?你过了这么些年的舒心日子, 不好好教养孩子的报应算是到了。”
“是, 报应到了, 养不好儿子,根坏了, 结的果也是歪瓜裂枣,我对不住你们老苏家, 两代人都毁了。”最苦的年代老子当了村长,条件好了儿子养成了软脚虾, 轮到孙子,连软脚虾的硬壳都没有。
苏老头口里转着“老苏家两代都毁了”这句话,他心想毁的可能还不止两代,但他不计较了,几年前他心心念念的也是掰正下一代, 如今早就想开了,儿子养不好还不如没生过,儿子跟闺女相比,除了能延续姓氏,他也没有值得高看一眼的地方。
但姓氏这东西,天底下那么多姓苏的,怎么可能绝的了,就连古代的皇帝也不能保证他的子孙能世世代代无穷尽。至于上坟烧纸,呵,前些年那被小兔崽子们撅起的老坟如今早已化成庄稼的肥料,他也没见哪个老祖宗上来找人算账,可见人死如灯灭,烧纸祭拜也仅是活人心里闹鬼、嘴里造鬼,有人尽心,有人尽面子。
“进来吧。”苏老头让开堵住的门口让她进屋,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搭了把手,等关上门了,他说:“是挺对不住我的,但看你也遭报应,我就平衡多了,至于说对不起老苏家,那还不至于,我又不止他一个孩子。”
余安秀听了他的话,往屋里走的脚顿了顿,她闷头问:“你对我还有气?”
“有啊,怎么没有。你闹着要跟你儿子住,耍心眼也要从老幺家带水果回来给孙子,米面粮油也搬走进了人家肚子里,现在挨骂挨咒空手回来了,只能赖在我身上了,我不仅有气,我还不放心,我担心你现在被骂回来了,改天人家一说好话,你又屎糊了心,颠颠的又偷搬吃的喝的去喂白眼狼。”苏老头说着刻薄话,先她一步进屋。
跟老头子过四五十年了,老了老了挨了这一心窝子的埋怨,余安秀心里不是滋味,之前满心的伤心失望,现在变成了羞愧难堪,她进了厨房也没烧水,直接从水缸里舀了瓢凉水洗脸上的面糊子。
“我以后不再理荣兵了,他儿子我也不念了。”她躺在床上说。
“那谁知道,之前我提分家的时候你也是满口答应了的,你这婆子是人老心花,口不对心也没人能发现,往后你儿子孙子抱着你哭一哭,把你心哭软了又是你的心肝了。”苏老头冷声讽刺。
这次余安秀没说话,她头埋在被子里掉眼泪,为了荣兵,她年轻时仗着他不打女人胡搅蛮缠,眼瞎心盲几十年,如今活成了老头心里的满身心窟窿的老贼,活该啊。
夜里,苏老头被老太婆的支吾声吵醒,坐起来看她头埋在被子里,还当是她堵住了口鼻,忙拉下被子,但被子扯开了她嘴里还在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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