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很快就能好了。”安安趴在他背上,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她每次都说:“我腿又没伤,这大白天的,不用背我。”
他从没那么固执过,她不上来,他就不走。
话少得可怜,是那段时间的章家明留给安安的记忆标签。
陆风来看安安:“这段时间你别回家了,等不用换药了再回去。好在冬天,衣服挡一下,发现不了。”
“会留疤的,早晚得知道。”安安淡淡地说。
陆风不说话。
有个词,叫接二连三,不是个好词。
没几天,安安接到家里电话:姥姥一早起来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摔到了头,情况很不好,让她回去。”
她请假回家,一路心急如焚。
她和姥姥感情很好。姥姥是个特别能干的女人,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夭折了三个,留下四男三女,妈妈是女孩儿中的老二。舅舅和两个姨都结婚很早,一大家子迅速开枝散叶,孙子辈的孩子都是男孩,就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女孩儿,她是大家族里第一个女孩儿。因此尽管是外姓,还是被姥姥、几个舅舅和一众哥哥宠上了天。每年都要轮流挨家住上一段,他们经济条件有限,但力所能及的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留着。
姥爷走得很早,她没什么印象。但印象里的姥姥,上山、下地、做饭、养家,什么都能干,雷厉风行,干脆利索。会接生,还会接骨,在安安眼里,她是个神人。但姥姥不识字,只认识日语里的一到十那十个数字,说是小时候被逼着学的。安安说姥姥你教我吧,姥姥说,学那干啥,不学。安安初中时,放了学会骑着自行车翻过一座很高的山岭,去姥姥家住。书包里带着姥姥爱听的故事——《包青天》、《窦娥冤》一类的,晚上吃完饭写好作业,在钨丝灯泡下,给姥姥一页一页的念。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棵大梨树,一到秋天,她会把梨子打下来,放进木箱捂着,等梨子软到不能再软,做成软软的果酱给她吃;秋天,山里长了榛子,她背上筐篓去采了回来,晒晒干,然后在门口的大石头上,一砸一个下午,装满一罐头瓶子的榛子瓤。一众孙子都没有份儿,等安安来了,她神神秘秘从木箱里宝贝一样地拿出来,看着安安一把一把地吃。
安安喜欢吃豆角,尤其那种豆子很鼓很面的,还喜欢吃咸鸭蛋。一到豆角成熟的时候,安安就住在姥姥家,她会用大铁锅炖上满满一锅,把最鼓最面的挑出来,剩下的给别家端去;然后一气儿煮熟五六个她自己腌的咸鸭蛋,把蛋黄挖出来装到一个碗里,盯着安安吃完。
这两年上高中,只能寒暑假去看她,陪她住一小阵。见得少了,却从没想过她会突然生了这么重的病。等安安回去时,姥姥已经意识模糊,不认得她了。她抱着姥姥哭,怎么叫她,也无济于事。
几天后,姥姥走了。
安安的天地,塌了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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