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许久,仿佛瞬息之间苍老的男人也没再等两个儿子,而是踉跄着起身,被小厮搀扶着坐进门口停着的马车,直接回府。
他在崔知韵生前住的院子里待了许久,直到傍晚,回来的温嘉辰提着一盏诡异的血红灯笼进来。
男人绕过跪坐在桌案前的软垫上的父亲,引燃了牌位两旁的蜡烛,一片漆黑的屋子有了丝许光亮,可不仅没有暖意,那随风跳动的烛火反倒让人心里发怵。
这院子自崔知韵故去后便再无人住,但也没有就此荒废。
下人们隔一天就会来打扫一次,乔氏这些年来也从不刻意怠慢。
毕竟活人向来没什么好同死人争的。
而温禾承只有在崔知韵忌辰的时候才会来这一次。
屏风后,内室里那张床如今铺着干净整洁的白色被褥,当初血色蔓延的凄惨情状永运不会再出现,却也已经刻在有些人的心底,成为他可笑而可悲的阴影。
“那日你们的争执我听见了。”
将蜡烛重新放进猩红的灯罩里,温嘉辰将它摆在温禾承脚边,而他则是拿出三根香在烛火上引燃,清冷的声音在凄静的夜色下缠绕着让人心慌的幽然空远。
当年那个无意中撞见父母争执,却只能隐忍不发的少年终于鼓起勇气,跨过这十几年的时光,将心底的声音传达。
撕碎那最后一层可耻的遮羞布。
“母亲有孕之初,你宿在书房,与一个爬床的婢女有了肌肤之亲。”
“后来那婢子有孕,你舍不下两条命,又不想母亲知道,就将人养在外面。”
“她发现端倪派人跟你,忍痛询问于你,想你主动坦言,可你依旧企图瞒骗。”
“争执过后你甩袖而去,而那时我就站在门口。”
你却不曾看见。
笔直地跪在温禾承旁边的蒲团上的温嘉辰看着母亲的牌位,唇角微动,笑得凉薄又残忍。
母亲,阿月说她看见你了。
不管你要不要,父亲欠你的都该还。
“你怎会......”
温禾承显然没想到温嘉辰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侧过身看向儿子,看着他眼中倒映的,隐隐泛着红色且在跳动的光,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后背一点点往上爬。
“父亲,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了然于心。”
男人依旧没有看他,视线却由牌位落到了温禾承旁边的那个红灯笼上。
眼中那深沉的红光越发诡异。
有时候能让人迅速崩溃的并非极刑,他作为大理寺少卿自然熟知这一点。
“阿月不该因为你的错被舍弃。”
“所以父亲,让母亲凄惨身故的元凶是你。”
她用命弥补你的错,你又有什么资格怨她为孩子舍弃了你。
或者说,她又凭什么要放弃孩子的命,来与你这样的夫君共度余生,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