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无赖怕都没她这么缺德吧?
那无赖递了一盏热茶过来,等他漱口压下逆气之后,她才道:“有些事情呢,见多了就习惯了。比如你以前是高门贵公子,一双手金贵的大约只握过纸笔扇子吧?可幽州城内多少讨生活的人,大冬天双手裂着血红的口子,你当他们生下来便如此吗?还有那掏粪的大爷,沿街收粪,你当他不觉得臭?不过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独孤默虽自负才华过人,但从不曾接触过农事,家里仆从之流平日也穿着体体面面,普通老百姓的稼穑艰难都是从书里所闻,何曾仔细关注过老百姓的生活?
那一头闻铭从粪水里爬起来,气的一脚踹翻了粪车,结果又淋了自己一头一脸,这下子不彻底搓个十七八回,看来是洗不干净了。
金不语在雅间笑的真打跌,还骂闻铭蠢:“你说他这是嫌自己淋的还不够彻底,非要再来个淋浴吗?”
独孤默压下呕意,问道:“外面滴水成冰,按理说……粪车里的秽物也不应该是水状的,他过后想起来难道不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金不语看起来熟知城内百姓生活方式,很快为他解了疑惑:“这粪车是每日上城中富户家收集粪水,再送去城外田庄地里,那些下人们为了多卖两文钱,都往里面加水,当天自然不可能冻起来。”
经此一闹,别说是在宋记吃饭,就算是把宫宴端过来,独孤默也没什么胃口了,他接连灌了好几盏茶,眼睁睁看着世子爷快要消灭完两盘宋记的点心,还教育他:“小孩子要爱惜粮食知道吗?就你这样正长身体的,若是碰上狄人围城,还东挑西拣,早都饿死了,更别说长个大高个了。”某些时候她倒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还替他的未来操心:“小心将来长不大,就这副小鸡崽模样,连媳妇儿也讨不着。”
独孤默忍无可忍,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绿豆糕,在她欣慰于“小孩子终于听教”的目光之下,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您吃!您吃!”闭嘴吧您!
她倒也不恼,不紧不慢咽下去之后,起身拍拍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点心屑,又笑出了一脸浮浪,压低了声音问:“小孩儿,要不要去偷看闻记老板沐浴?”
独孤默读书人的节操还是有的:“非礼勿视。”
金不语:“也对,一个胖大男人有什么可看的?等下次美人沐浴,爷带你去开开眼,那才叫香艳呢。”
独孤默:“……”他现在终于理解了老先生为何自顾自坐在台上讲解,不但从不肯提问世子,甚至都不给她与自己理论的机会。
读书人跟这种街头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可理论的呢?
可怜他一个吊着膀子的伤病患者,大冬天的被这地痞从宋记后门拉出来,七拐八绕被她拉去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她的一名亲卫在外面接应,狗世子翻身一跃,轻巧上了墙头,连个声儿都没听到,便摸进了这家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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