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笑,这个人来拜什么年。
何牧云被叫出来陪客,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总觉得他有点儿无事不登叁宝殿的意思。
何二叔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两颗大门牙巍峨地自嘴唇两边撅出来:“江校长啊,牧云在你家这段时间,真是进步不小啊!我今天来,替我们老何家感谢你啊。”
江叔也温和一笑:“何二叔客气了,真要说起来,还是牧云自己争气,我们最多只是提供个安静点儿的学习环境罢了。”
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假客气,何牧云不耐烦,偏过头去看窗外。
天已经擦黑了,正缓缓飘着些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无数飞舞的尘埃,不知怎的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风雨如晦的错觉。
他明明身在明亮温暖的客厅里。
他想要甩掉心头的不安,起身去给长辈添茶,刚走进厨房里,就听见他二叔说道:“江校长,我看牧云这个性格,还是跟着你们江家的好,以后也像你一样,好好读书,搞搞什么科研啊,走走什么读书人的路子,你看呢?”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时不明白。
江叔却明白了,顺着他的话试探道:“哦,这么说,何二叔是觉得牧云不是做生意的料?”
“不瞒你说,我们何家就是没什么文化,才一直做生意的。好不容易出了牧云这个读书的料子,你看,再跟着我回了老路上,多可惜!浪费了他一个好苗子!我昨天还去他班主任家拜了年,哎呀,听说他现在成绩好得不得了,好几个教他的老师都夸他!说起来,真的还是要感谢江校长你啊!”
茶泡好了,何牧云却犹豫着没有端出去,他隐隐知道他二叔是什么意思了。
大概是想吞了家产吧。
毕竟整个镇上,就只有江家会替他说说话,镇长和耆老们都只会和稀泥打圆场而已。
要是说动了江叔放手,就真的没有人管他了。
他左肩靠在门框上,偷偷地看茶几边对坐的两个人。
江叔背对着他,头发有些花白了,这几年因病而瘦削下来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二叔坐在对面,细小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他酒色半生,颇有些未老先衰的征兆,两颊的肥肉信马由缰地松弛到了与下巴齐平的地步,满面油光。
他不由得有些恶心。
不要家产就不要家产了,他想,他真的愿意一辈子跟着江叔这样的人,不想回何家了。
江叔轻咳了一声,斟酌道:“何二叔,这样说吧。走学术道路跟做不做生意,我看关系不大。一来牧云是个脑子相当灵光的后生,既精明,又有韧性,不死板也还算稳重。我看,倒是个能做好生意的样子。不过读书还是要读的,我看看年后跟他谈一谈报志愿的事情吧。他这个情况,很适合读商科,工商管理也好,金融也好,都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也为将来打一打基础。至于大学毕业了要做什么,那就看他自己是怎么打算的了。到时候都二十出头了,我们大人还是应该多尊重一下年轻人的意愿。”
“那是,那是。”何二叔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橘子剥开,橘皮随着他的动作,在灯光下喷出细密的水雾,“可是我想着,是不是牧云他父母的遗愿,我们也应该多尊重尊重呢?”
他撕开橘皮,扔在一边,慢条斯理地一点点扯掉橘子上的白丝,“江校长。我记得我哥哥嫂嫂临死的时候,是把牧云托付给你的吧?”
江校长收了笑容,不再与他打太极,“你有话直说吧 。”
“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看牧云么,就好好的跟着你们家,不要被我们何家拖累了。等上了大学,姓一改,大学毕业了,给你当个女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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