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好状态,林以祺自然地指了指茶水间:“没咖啡了?那跟后勤说一声,让他们尽快去采购。”
陈慕之没说话,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
林以祺不再理会,迈步走回自己办公室。
关门那一刻,陈慕之跟上来,一把抵住门。
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在她面前唯一越矩的行为,不仅没顾忌她是上司和恩人,甚至也没考虑到周边还有许多认真上班的同事。
林以祺道:“进来吧。”
门开了又合上,陈慕之愣愣站在门后看着她:“你……和我姐姐……很熟吗?”
没再先称呼林小姐,也没用“您”,就连眼神都没了往日那种躲闪。
“你说的是哪种熟?我和她还是通过你才认识的,要说熟,可能我跟你更熟一点。”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耳垂:“这个动作,林小姐很喜欢做?”
“也没有很喜欢吧。”林以祺指指耳垂,“我大学时打了耳洞,偶尔会忍不住碰一下,怎么了?”
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他才摇摇头:“没什么,好奇而已。”
“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见他还是直直盯着她,林以祺叹道,“好吧,告诉你真实原因,其实呢,不是因为打耳洞,而是因为我自卑。”
他一脸不敢置信。
林以祺笑笑,靠坐在办公桌上:“应该是从初二那年开始的吧。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私生女,我妈说我刚出生我爸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她开着很好的车,我们也住着很好的房子,她每天不用上班却有很多钱花,还跟我说那是我爸留下来的,我信了。”
说到这,她不禁有些自嘲:“后来啊,我爸的老婆发现了我们母女俩的存在,我的身份突然就在学校曝光,原来我妈居然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而我那个‘去世’的父亲也还健在,我从前过的富裕生活根本不是堂堂正正的。
“一夜之间,感觉天都变了。在那之前,我在学校里可是很受欢迎的,成绩好,老师喜欢,同学羡慕,家里条件也好,交的朋友一大堆。后来嘛,人人打小三,个个笑我虚荣,都不相信我不知道自己身世,老在背后说我坏话,还当面嘲讽辱骂。
“慢慢的,我就变自卑了,上课习惯性举手发言,手都伸出来了又怕别人笑我,只能悄悄收回去,假装摸耳朵,时间久了,就养成这个习惯了。”
这番话,没有半分虚假,不过再提起时,她也不似当初那样顾影自怜,小心翼翼。
陈慕之又看了她许久,喃喃道:“所以,那次我说我活着就是原罪,你才那么生气?”
他那句话,一下就将她先前的伪装,所有的骄傲都击得粉碎。
她这个私生女,同样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就算入了豪门,被叫一声林小姐,包养了一个又一个男人,让别人都对她卑躬屈膝,可其实,她什么都不是。外人嘲笑她,林家人恨她,林亦行更恨她。
“你没做错什么,从来都没有。”他依旧定定看着她。
林以祺笑:“那你呢?还觉得自己活着是原罪吗?”
他垂下头,沉默片刻,笑了笑:“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我答应过姐姐的。”
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从她的耳垂扫过,又直视她的眼睛。
他说:“林小姐,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心里,你都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就因为我帮了你姐姐?我早说过了,我就是一时兴起,闲着没事做。”
明明已经把他赶走,也把他从自己准备包养的名单里划出去了,却偏又想去验证一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于是便在医院看到了虚弱的陈艳,也看到了她那位卖身救姐的弟弟。
给他们钱纯粹是因为自己不差钱,捐骨髓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好奇心,那时候的她,其实并不高尚。
“或许对您是一时兴起,微不足道,但对我和姐姐,永生难忘。”
抿了抿唇,他继续道:“你现在做的事,也是一样的,或许你并未放在心上,但我相信,每一个你帮助过的人,都会永远记得你,感激你。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这些人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他从前跟她道过很多次谢,也说过很多感激的话,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神色坚定,不卑不亢。
下午学校那边也有个会要开,林以祺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午餐便又赶去办公室准备。
点开手机看后续舆论才发现,有一篇支持她的长文被人挖了出来。
之所以用“挖”这个字,是因为这篇文发表在刚爆出新闻的那天下午,那时有人故意误导,网上对她几乎都是骂声,骂她是小三的女儿,骂她抢了属于原配一家的财产,说她这个资本家不可能真的做公益,肯定又是想办法捞黑心钱。
而那篇长文,词真意切,句句肺腑,用自己和已故姐姐的故事力证她是个好人,是真心在帮助女性。可惜根本没人相信,反而把他骂作水军、资本家的走狗,对他各种辱骂诅咒,他贴出来的转账记录也被认定是伪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