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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德维茨几乎愣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中国人,在性命危急的关头,逞口舌之快!

“你呢?朋友。”他友好的看向自己的翻译员。

迈德维茨笔下的与中国人的第一次对视,写出来的文字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着我,黑色的眼睛倒映着我傻乎乎的脸庞。”

“我跟你不一样。”

迈德维茨写道,“我进来是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是犹太人,但我爱奥地利!”

牢房的笑声,低哑悲哀。

这世上不止是一个傻子。

一个傻子因为讨厌一个国家而被抓进来,一群傻子因为喜欢一个国家而被抓进来。

钟应看得勾起唇角,理解了他们的苦涩。

迈德维茨不是极好的作家,可他写下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的亲身经历,所思所想。

钟应在酒店房间安静翻动纸页,能够感受到他初见楚书铭时的快乐。

这位先生,快乐得忘记了想要死去。

仿佛他死前希望满足一些好奇心,见识更多新鲜事物,才好死后与家人相聚,告诉他们:嘿,我死之前见到了一个奇特的中国人。

迈德维茨眼中的楚书铭,优雅、幽默、乐观,说话直白又坦荡。

钟应以前认识的,仅仅是沈聆笔下的楚兄。

擅长琵琶,见多识广,有礼温和。

而在迈德维茨笔下,这样的楚书铭,更加的具体。

他写:这人居然想学德语,在这么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地方。

他写:也许是德国人的命令,他总能获得一点点优待,囚监都不敢对他动手。

他写:Summy讲述的中国,太有意思,太神秘了,如果我能活着,真想和他一起去中国,当然,我希望他能活着。

迈德维茨描述关于楚书铭的句子、用词,欢快又兴奋。

他撰写自传的时候,还没有遭遇出版商的拒绝,更没有受到别人的劝告,字里行间的“中国”“中国人”都随着“Schosummy”这个人,变得格外鲜活,透着美好的憧憬。

钟应顿时理解了弗利斯讲述的过去。

也理解了,老人面对官员们改换楚书铭国籍的劝告,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和失望。

正是因为楚书铭坚持了自己中国人的身份,憎恶日本,才会来到集中营。

正像他坚持了自己犹太人的身份,喜欢奥地利,被抓进集中营一模一样。

即使迈德维茨不确定楚书铭的名字、职业、年龄。

他也确定楚书铭是中国人!

那些活在幸福之中的家伙,却连这一点都想抹杀,带着轻描淡写的语气,想要消除一个人坚定的信念和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