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天已漆黑,邓婵从后廷过来给太后送氅衣,外面雪如鹅毛,邓婵身上罩着一件大毛的斗篷,一进垂拱,斗篷上的雪就被室内的炭火烘得又湿又软,她忙不迭得将一路护在身下的那件鹤毛氅子取出来,刘宪见状,便亲自取过来,摊于火上来烘干。
邓婵是宫女,入垂拱本是慎步细心的,但此时殿内只余下刘宪一名内官,自是少些拘谨。
“娘娘要的那钧窑的焚香手炉子也派人去取了,是要与刘知都议到很晚么,要不过会儿子叫明仁把暖锅子备上,今儿官家那里传了,这大雪的日子吃着好。”
大丧期论酒肉,本不是什么对的道理,太后到不甚在意,点头说好,又传出去叫茶进来,自己由邓婵伺候,沿着龙椅的边沿儿坐下来。
“要备就这会儿备吧。你将杨嫔也召去。哀家与刘知都这里约摸两三句话的事。”
刘宪的脸映着烧得炙烈的炭火,拖着斗篷的手背有些烫疼。他站起身,将烘暖的斗篷叠托好,亲自上前伺候太后添上。
“娘娘吩咐吧,奴婢听着。”
“听说,长春宫的那个绣儿是知都的人。”
刘宪的手在皇后肩头顿了顿。
“娘娘说笑,奴婢一生已定孤寡,娘娘给什么路,奴婢就走什么路,再不曾想别的。”
皇后若有似无地起了一丝笑:“你不想就好。哀家想过了,让婕妤和郑嫔陪着先帝去。这会儿论这个事其实有些晚了,但之前先帝去得突然,你们内侍省又过忙,哀家就把这事挪到如今了。”
刘宪垂眼,退一步跪下,替太后理氅衣下摆,一面道:“到不算晚,就是宗正司要费时来议拟殉葬后的封号。不过这都是后话,人到可以先送走。奴婢回去就叫长明殿备着,好送两位娘娘。”
他手上力道柔和,话也说得妥当恭顺,太后着实喜欢他这奴颜婢骨的模样。
“你看怎么样子好看,毕竟是要到上头侍奉先帝的,也不能不体面,尤其是婕妤,他父亲是逆臣,满门获罪后进宫来的,体面上不能给少,也不能给得过多。。”
“是,奴婢会权衡。”
太后抬起一只手,低头在他额前空空地划了一个“奴”字。
这个动作,刘宪并不知道。
“刘知都,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手上有些偷龙换凤的把戏,拿了外头官吏的大赏钱,白绫套儿上都能放人命。这是大逆不道,你是先帝身旁的人,这种事哀家信你容不下。”
“是。”
说着,刘宪欲站起身,额头却撞上皇后抬在他额前的手。刘宪的腿一僵,隐隐之中,太后手上的力道似乎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刘宪想了想重新屈膝又从新跪了下去。
“娘娘,能容奴婢说句心里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