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一愣,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萧子杞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还是因为萧子杞问的这个问题本身。
但元恪却还是很快回过神来,斟酌了片刻,道:若四海混一,天下安宁,并无甚区别。更何况鲜卑一向提倡与汉人通婚,大魏皇子大多也是汉人所生。若非要论个区别的话,恐怕也只有在文化之上了。
汉文化源远流长,我辈心向往之,大魏这些年来一向重视汉化,一应改革,也遵照汉法。就连姓氏,也改胡姓为汉姓。父皇雅好读书,常常手不释卷。同时也要求我们,要能出口成章。如今在大魏,鲜卑与汉人皆说汉话,着汉服。说胡话,着胡服在公众场合已经不被允许。恐怕不出十年,在文化之上,鲜卑与汉也再无区别了。
萧子杞放下手中茶杯,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这才抬了眼睛,望向元恪。
大魏皇帝如此大张旗鼓的改革,鲜卑旧族就没有人出面抵制吗?
自然是有人不愿接受汉化,但那种顽固分子毕竟只是少数。
又道:天下恶乎定?定于一这个一,在我认为,首先就是文化与民族的统一。如今大魏内部,汉人的数量是鲜卑的两倍还多,只有鲜卑人逐渐融入汉人,逐步与汉人不再能够区分彼此,大魏才能持续繁荣,四海之内,才能一统。这是大势所趋,但凡有反对的声音,在大势所趋之下,不过也只是微末水花,就连波澜都掀不起。到了最后,那些鲜卑旧族的顽固派,也只会在汉化这条大道上沉淀下去,逐渐化为改革大军中的一份子
听到此处,萧子杞噗嗤一笑:你这想法倒好。
我说得是实话!元恪被这笑声打扰,不禁红了脸颊。顿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外祖带领的那支军队是汉人军队。从前的时候立过不少战功,却被鲜卑军队排挤。有时上阵打仗,缺粮短草,不但武器装备配给不足,过冬的时候甚至连一身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如今外祖一把年纪,有军功的鲜卑人都征调回京了,他却依旧驻守南境。我真希望有一天,这世上再无鲜卑与汉族之分,你我都是华夏子民,莫论尊卑贵贱!说到此处,元恪双眼通红起来,一双放置在双膝上的手,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外间,那原本还光明的天色渐渐暮色四合,显出一些浓稠的黯淡来。夕阳的余晖像是撒泼一样,将那精神气泼得漫天都是。
元恪与萧子杞告了别,萧子杞站起身之时,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气力相送。那元恪转过身来客气地笑笑,倒是不甚在意。
表兄,你好生养病,我走之前,再来看你。这般说罢,便朝外间走去。
因为那右腿的腿疾,元恪拄着拐杖走起路来的时候,左肩要高右肩略低,白白让他损失了些风采。
萧子杞望着他那条腿的目光沉了沉,突然开口道:元恪,你这腿,真就治不好了吗?
这原本是个非常没礼貌的问题,但元恪却像不在意似的,兀自点了点头。
治不好了,这腿疾是天生的。
那真可惜。萧子杞缓缓地开口,平淡无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