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袄裙,不是长衫,不是褙子。她穿的是一件曳撒,袖口收着,裙摆放着,没有盘什么发髻插什么掩髻分心,只一个精致金环,将一头鸦青发丝束成马尾。
利落飒爽。
陆睿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这是蕙蕙吗?
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吗?
她五官生得明艳,其实,原就趁这种稠丽富贵的衣料。
她原就不适合人淡如菊。
在江南,她硬压着自己,以免格格不入。
可其实,这才是,蕙蕙该有的模样啊。
温蕙与陆睿四目相视。
倘若没有陆睿,或许陆夫人和温蕙都会少了许多束缚。
但陆睿存立于世间,是个绕不过去的人。
温蕙上前一步,凝视着曾经的夫君。
陆嘉言。她开口,我
我不亏欠你。
我不亏欠陆家。
我与你的母亲,互不辜负。
即便你叫我去死,我也不会去死。
我还要和四哥好好地一起过日子,我答应了他了。
只她还没说出来,陆睿已经大步过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温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怔住。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陆睿紧紧抱住她,流下了眼泪,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蕙蕙,不是你的错!是陆家的错!
必须说!必须立刻就说!一刻都不能等!
人生谁也无法预测,一个转身,就是错过,一个轻慢,便再也来不及!
必须马上告诉她!
蕙蕙!事已至此,我没有能力带你回家,但你陆睿眼泪决堤,痛苦于自己的无力,你要好好地活!
你要好好地活着!
不要管世间旁的人怎么看你!不要信节妇烈女那一套!陆睿道,不过是为着放牧百姓,糊弄愚夫愚妇的。
聪明的人不会被骗的。蕙蕙,你一直都很聪明。
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
温蕙闭上眼睛,只觉得心脏绞动。
漫天遍地的酸意涌上了全身,心脏肺管,四肢指尖。
她爱过的人啊!
她愿意为他牺牲付出的人啊!
最怕的是再见之时,他会叫她去死,以死来洗刷失贞带给他的耻辱。
最怕的是,爱得不值得,付出得不值得。
从细雪天温家廊下眼睛含笑的执梅少年,到余杭水榭里挑着婢女下巴与她对视的凉薄郎君,温蕙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付在了爱陆嘉言这件事上。
付出得太多了,若不值得,便是否定了自己。
温蕙自陆睿怀中抬起头。
自那日他奔赴春闱一别,直到如今,她终于没有再躲藏,面对面地站在他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