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陆家,乃是百年大族,书香世家!出过能臣、直臣、纯臣!
有三元及第,有登阁拜相!有权倾一朝,也有文名天下!出过多少有风骨的人!
便是我公公,也是因着景顺乱象无可治,又耻于与众阉同朝,才称病致仕,归田园,话桑麻!
这才是读书人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陆氏以阖族之力,供养族中子弟,让他们读圣贤书,是为了继往开来,为民立命,不是为了让他们尸位素餐,刮着民脂民膏,苟行于世!
只恨陆氏百年风骨,不肖子竟半点都未承继!列祖列宗若知道陆正这狗贼竟为了自保无耻想要献出媳妇,怕是爬也要从坟中爬出来打死他!
我虞玫,竟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实是毕生之耻!
原来婆婆的闺名叫作玫吗?还是梅?
这等时刻,温蕙竟恍惚想这个。
梅,凛冽严冬盛开之花。
玫,红色的美玉。
无论哪一个,都适合她。
和离太难,还得有中人,还得过衙门,瞒不过陆老狗。休离简单,我是嘉言的母亲,我写一封休书便可以休了你!让你脱身。你明日就走!带着璠璠往金陵去!
陆夫人说着,站起来袖子一拂,大步走入了梢间里。
这是她作画的画室,笔墨纸张齐备。兰花纹的银水滴子滴数滴清水到砚池,松烟墨快速磨动几下,管不了那墨匀没匀,柔不柔,有无光泽,笔尖快速地舔舔墨,便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吾子陆睿嘉言之妻青州卫百户女温氏,仅出一女,今以无子】
一个出字最后那一竖还没拉到底,横空里一只白皙的手捉住了陆夫人悬笔的手腕。
陆夫人抬头。
温蕙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
两个女人的手腕都很纤细,但温蕙的手远比陆夫人的有力。她紧紧地捉住了陆夫人的手腕,陆夫人那一笔便拖不下去,硬生生停在那里。
若我带着璠璠走了,你们,你和嘉言她眼睛发红。
陆夫人眼睛亦通红,但她依然道:我们自有我们的命。
温蕙盯着她:你便是认了自己的命,可也认他的命?
陆夫人感到痛苦。
因陆睿是她怀胎十月,抚养二十余年的亲儿子。
温蕙和她,本是世上不相干的两个女子,她们的人生因着陆睿被联结在了一起。
若人有软肋,则陆睿是她们两个人共同的软肋。
因她们,都爱他。
陆睿陆嘉言啊
他像是一个被上天特别宠爱的人,隽美无暇,才华横溢。无论是母亲还是妻子,都为他感到骄傲。
他当然不是完美的,他有着世间男人的通病,有无法动摇、根深蒂固的男子思想。
可他,的确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温柔的丈夫,慈爱的父亲。他尽自己的努力,给母亲、妻子、女儿他认为最好的。
他是一个,陆夫人和温蕙都无法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