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睿专注作画, 不曾抬眼。
可过了片刻,那丫头还没走, 陆睿抬眼,拿开口中咬着的两支笔:有事?
那丫头个头比旁人稍矮, 不是别人,正是温蕙陪嫁来的落落。
落落原不敢出声, 见陆睿终于注意到她,一拉裙摆便跪了下去。
陆睿道:有事说事。他烦这种,耽误时间, 打断了兴致。
落落眼泪掉下来:我听梅香姐姐说,朝廷立了太子, 大赦了
其实去年元兴帝登基,便大赦过一回。但这些事,陆正夫妇、陆睿夫妻还会聊一聊。到了丫鬟仆妇那里, 就只知道有新皇帝了,不打仗了。她们在陆家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什么山东遭海盗劫掠, 什么山西犯妇发配,离她们都太远太远了。所语者,不过是今天吃了什么,你裙子上绣的花真好看而已。
落落家败之时才八岁,虽背过了《百家诗》,可也不过就是个才背过《百家诗》的孩子而已。
只不过温家一家子才识字的水平,便显得她鹤立鸡群,很是被温蕙另眼相看了一段时间。
但大家小姐身边的丫头都是从小跟着小姐一起读书,一起培养出来的。她跟着温蕙嫁到陆家,温蕙却是在陆夫人那里吃小灶,落落只跟丫头们厮混。她接受的教育也就停在了八岁那年的水平,后面并无长进。
且她在温家显得与众不同,及至到了陆家,出色的、识字的丫鬟太多,她方方面面都泯于众人了。
在青州的时候,尚能稍稍在心里叹一下乡下百户小姐粗鄙不文。可温蕙以十几岁的年龄去追赶她七八岁时的学过的东西,学习的速度和深度都比她小时候强得多了。如今,早已经赶超了她。
再没什么能让落落觉得自己能超过姑娘,孤芳自赏一下的事了。
她成日里跟丫头们厮混,除了心里偶想起过去,不免有一丝丝悲伤幽怨,其他的眼界亦跟旁的丫鬟们差不多。去年新帝登基,她听了一耳朵,根本没那个意识。今年还是梅香说了一嘴:我听公子和少夫人说,又大赦呢。去年才大赦过呢。
银线忽然想起来,对她说:你家会不会也被赦了?
过去温蕙和银线都没提起来过,青杏、梅香这才知道,原来落落竟是官奴婢。
大家七嘴八舌:要是在被赦的名单里,就能恢复良籍了。
去求公子问问吧。
万一呢。
今日正好陆睿休沐,落落便壮着胆子来求了。
陆睿倒是听温蕙提过,说她是罚没的官奴婢,也曾是官家小姐。他知道落落家是卷入潞王案,潞王谋反无案可翻,从去年看,新帝明显把涉案的人员从大赦中剔除了出去。就表示根本没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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