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现,殿中忽然安静了一瞬。
因为牛贵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什么地方,他若出现,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阳光灿烂的感觉,只会有一种阴云盖顶的森然感。
景顺帝一死,八虎就成了纸老虎,谁都敢对他们开刀。襄王和代王尤其黑吃黑吃得满嘴流油。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对牛贵甩脸色。
牛都督来啦。襄王对牛贵尤其和颜悦色,可是有事?
牛贵叉手行个礼,转头质问内阁:五城兵马司的人跑到咱家那里哭,说京中已经乱透了,这些天光是流民械斗都好几起了,赈济的粮还跟不上,眼看着天寒地冻了,腊月里寒潮来了要还这样,恐怕就要冻死人了。咱家受命先帝,承着警卫京城之责,也不能眼看着京城就这么乱下去。故而想问问大人们,是什么章程?
陈阁老冲襄王拱手:殿下听到了,如今京中情况已经恶化成这样了,还清殿下怜惜京畿父老,放开粮道。
襄王没想到陈阁老一招斗转星移就把问题甩过来了,暗骂一声,脸上只作为难状,才想要开口推诿,岂料牛贵先开口了。
陈相此言差矣。牛贵道,代王尚未束手认罪,若现在就放开江南粮道,商人们为了逐利,哪管什么正统什么是非,说不得便有人要资敌。
大殿里忽地落针可闻。
官场上的人,听话都得会听音,会抠字眼。牛贵说:正统,是非,资敌。
都是虽嫡非长的皇子,谁是正统?兄弟争位,谁是谁非?资敌,敌是哪一个?
虽然当赵王决定北归之时,京城的风向已经压倒性地倒向了襄王。但当时谁知道真打起来,会是这样的尿性呢!
八九月的时候,襄王隐隐被代王压着打,京城的风向又开始动摇了。要不是襄王及时换上了王又章,一连串捷报,将势头扳了回来,先前积聚的人气,早就散了。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到了现在,除了襄王自己以自己的名义给代王发了一道檄文,京城的臣子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明明白白地说谁是谁非,定下来谁是我谁是敌的。
不到最后,焉知道鹿死谁手。他们这些京城的官员,其实谁做皇帝都能混下去,万不可给自己绝了退路。
所以谁都想不到,一直表着姿态不插手议立新帝的牛贵再一出现,一张嘴便定了基调。
牛贵,竟然比任何人都更强硬地站队了襄王!直接抛弃了代王!
这意味着什么,殿中的人都明白。
因为牛贵正如他自己所说,受命先帝,警卫京城。他的手里不仅有皇帝亲军,景顺帝极其信任他,还把本该五军都督府掌握的京军三大营也交给了牛贵!
当时,张忠立了五十二皇子后,便想矫诏夺取京军。他的一个干儿子觉得是大功劳,抢着去立这功。
只张忠在宫里再没等回这干儿子。跟着诏书一起原样送回来的,是干儿子还滴着血的头颅。
张忠这时候明白了自己其实已经从老虎变成了纸老虎,但他也没有办法。
他以新帝名义发出的旨意都被内阁压住。文臣根本不听他的。他也支使不动牛贵去杀这些人。想自己动手杀,却发现原本牛贵配合他派去限制文臣人身自由的番子,摇身一变成了文臣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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