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略有些自嘲地一笑,“你看看我便知道了,家世,相貌,能为,哪一样弱与人?没过多久,他还是左一个右一个的纳人了,找的那些贱人,连替我穿鞋也不配,他却当成宝,为着她们来训斥我,连她们犯了错,那罪过都要赖到我头上两分,怨我没管好她们——我倒是想管,照我的管法,统统拉出去发卖了事!”
沈少夫人平常不是会开口诉苦之人,认识这么久,珠华还是头一回听见,大约是她有孕在身,情绪便格外敏感脆弱了些。珠华心下恻然,安慰地挨过去一点,抚了抚沈少夫人的后背。
沈少夫人拔高末尾那一句之后,情绪就平静了点:“我只是想想罢了,真这么管,他更该和我吵翻天了——为几个贱人弄出争风吃醋的模样,我丢不起这个人。你娘去得早,恐怕没人教你这些,我自己的日子不过凑合,也没多少好跟你说的,你不幸真遇上了坏的状况,只能自己想开些,别太自苦,熬几年,等你弟弟出了头,他就不敢太过了。”
珠华心下感激,道:“少夫人别担心我,苏哥哥还欠着我嫁银呢,他不会一边欠着我的钱一边还养什么妾,这个人品,我总是相信他的。至于以后,时日久长,他还完钱要动了这个心思,人心一变,那是没办法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我就过我自己的日子,也难过不到哪去,不过没男人而已,跟没钱一比,可又容易多了。”
“……”沈少夫人摇头失笑,“罢了,倒是我多虑了,你比我还想得明白着呢。”
珠华默默想,那是她曾经见过比内宅广阔得多的风物啊,虽然如今已经失去,但她的眼界延续了下来,她就是不会把家庭男人当成她生活的全部,以为留不住男人,人生就是失败。
“我真心羡慕你娘。”已经打开了这个话匣,沈少夫人便禁不住又多说了两句,“想当年,你娘去世,你爹才中了金榜,青年进士,多么难得,京里多少人家想抢,说亲的媒人踏破了客栈的门槛,想占个先,说服你爹在热孝里续弦。你爹坚持不允,收拾了东西默默返乡,给你娘办完丧事,又隔了两年,才续娶了一房。他那时已经到外地上任,娶的这个妻子同在京里能娶到的自然是差远了。”
珠华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凝神听着,听沈少夫人叹了口气,又道,“你娘去的太早,你爹中榜后的风光她都没有沾到,算是个没福的人,可你娘能得一个男人这么待她,她都去了,还把她摆在自己的前程之前,倒又比一般人都有福气了,也不枉在世上走了这一遭。”
珠华听得眨巴着眼——所以,这位贵妇到底是爱她县令爹,还是爱她县令爹对她娘的情谊啊?
她有点琢磨出来了,也许在沈少夫人心中,县令爹开始不过是个年少时美好的影子,她嫁的丈夫要是能一心一意对她,她渐渐也就把这个影子忘记了。但不幸徐世子是个普通的豪门子弟,他循着一般豪门子弟的路线走,该纳妾纳妾,沈少夫人叫他伤了心,又不屑说,就憋着,心里不由自主把县令爹拿出来对比,这一对比,得不到的本来就占上风,何况人后来又去了,留下来的全是美好回忆,活人更没法和死人争,这个影子越印越深,却发泄不出,直到见了珠华,方一股脑全移情到了她身上。
珠华正认真想着,冷不防外面想起一个微粗的声音:“你不高兴我那些妾,为什么不说。”
这一下岔打的,珠华毫无防备,险些跳起来!
她浑身如浸凉水之中,目瞪口呆地见到布帘掀起,一个高大的男子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