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赵钦十岁那年捡到赵钦的,那一年,赵如意八岁。许是女孩天生身量早成,明明已经十岁的赵钦却与赵如意同高。长水村有一条少有人走的古道,每年春天的时候,野生的梨树纷扬一树梨花,赵如意天性喜欢这素白的花朵,常常一个人跑去观望。
那一日对赵如意来说,与平时任何一个下学后走动散心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她在长水村是外来户,人都道她是个京中富商外室的女儿,对她既鄙薄又嫉妒。她在长水村没什么朋友,陈嫲嫲和陈夫子也不许她和村里的同龄人玩耍,唯恐她跟着那些孩子学的村气,日后即使回府也捞不到好前程。
傍晚的天边,残阳照在大地上,天空如血,地却是灰黄的。赵如意信步走着,偶有梨花落在她肩头,她拂去那细白花朵,心情愉悦。却是在那拂去梨花的瞬间,赵如意隐隐看见光秃秃的田埂上有人在动。她最初以为是村里的小孩,待走近了瞧,却见男孩有漆黑的瞳孔和玉色的肌肤,他是这样沉静漂亮的男孩,赵如意出身国公府,即使是在乡间长大,但赵如意依旧不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孩,她在男孩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她于是友善地朝他伸出手,偏着脸问:
“这位小公子,你是走丢了吗?”
赵钦十分惊惶,但小孩子有天性的直觉,他在惶惶然之下感受到少女的冷静与善意,他不曾理会赵如意伸出的手,但友善地回答她:
“我被家人遗弃了。”
八岁的赵如意还有着稚子情肠。她天性聪颖,观赵钦神色,已是将他身世猜了个来回,以为他也是高门庶子,只是处境比她还不如。那时候的赵如意不懂男女大妨,只是怜其经历,唇亡齿寒,她在陈嬷嬷和陈夫子跟前做惯了主,又有侠义心肠。
“我也被家人遗弃了,家里人不许我回府,但还愿意供养我。有一位夫子与一位嬷嬷在此间教养我,我与小公子同病相连,小公子如果没处去可以来我家。”
赵如意所说的家不过是一处院子而已,并不是赵国公府。但在赵如意心中,那里安静温暖,有整肃的夫子与温柔的嬷嬷,赵如意把那院子当家。
赵钦本对人防备心甚深,但赵如意与他都是孩子,赵钦见她吐字利落,心肠干净,他如今沦落,心中却还有牵挂,到底想活,于是小心翼翼地跟着赵如意走了。
从此,赵钦便在这里住下。
陈夫子与陈嬷嬷都对赵钦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一如陈嫲嫲对赵如意所说:“天可怜见,与我们小姐竟是一般的人。那就权且住下,若日后他出息了,或许更是一桩福缘。”
谁承想竟一句成箴。
更巧的是,赵如意与赵钦同月同日生。赵钦十七岁那年,赵如意十五,两人双双过完生辰,身上已有秀才功名的赵钦与赵如意说,春闱他想下场一试。
这么多年,三人都未曾向赵钦坦诚赵如意出身,起初是因赵钦还小,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后来又觉得两人年岁渐长,又是青梅竹马,想着哪天等赵家来接人,便向赵钦挑明赵如意身份,赵如意甚至想,若是家里再不来人,自己与赵钦关起门来拜堂,再离了这里换别地生活倒也使得。
只有陈夫子不同意,陈夫子坚持认为赵钦日后即便不认祖归宗,凭他的学识也能荣登三甲,到时候有点功名,再去侯府提亲,反正赵如意不过是个不受看重的庶女,应当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