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融多久没回来了,他都忘了梧桐树叶什么时候黄,也忘记他小区里种了一路的树,都坠叶。他把自己的行李寄存到酒店,没多做停留就去了以前的家。
也许靳时苑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这套房子是方意辙买给她的,靳融不确定她是不是还留着。
钥匙还在他身上呢,他手里攥着,渐渐冒出汗来。
靳融把钥匙插进孔里,扭开,那扇沉重的门便压过来,露出这间房里面的模样。
陈设还是当年的陈设,房门都开着,很透亮。他看见客厅的沙发,还是原来的沙发,比原先要旧一些;茶几也没换,上面摆着新的杯具,当年那套被靳融砸碎了几个,所以都换了。茶几下面放了新的玩具,芭比娃娃,盖好被子躺着,好像在睡觉。
家里没人,靳融关了门进去,想要习惯地脱掉鞋,但没有合适的拖鞋去换。索性不换了。
他从客厅走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那架琴,施坦威的,被琴布盖着,大约是很久没碰过了,连琴布上都有灰尘。他环视整个房间,床还是那张床,不过是空板,没有床单;书架上还放了很多谱子,当年他用过的。还有他以前做过的卷子,学完的书,都完好地放在书架上。
书架没有灰,干干净净的,应该是经常打扫。
他抽出一本谱子,随意一翻,就翻到那首《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他的指尖触摸每一个音符,全都跳进他的脑子里,从引子到主题,再到再现,再到尾声。
他还看见书架上摆了一个新的相框,那是靳融小时候弹琴的照片,大概是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戴歪扭的领结。
右下角写了:第一名。
靳融有六年没住过这间房了,自从他发现靳时苑和方意辙污染了他的房间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再回来,还是会有一种恶心感,但没当年那么强烈了。
他走到钢琴前,拿掉了厚厚的琴布,那架漂亮无比的施坦威就映入眼帘。这架琴一百多万,方意辙买琴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现在琴已经不用了,靳融右手随意弹了一遍C大调音阶,音已经不太准了。
靳融坐在钢琴前的时候就想到了靳时苑经常听的歌,《吴哥窟》。不知道现在她会不会听了,她已经变了身份了,不是第三者,是妻子。
妻子不会听《吴哥窟》,她应该也不会再听了。
靳融记忆里还有那段旋律,左手配了很花的琶音与和弦,这就弹奏起来。
没有人声,只有琴音,淡淡的带点苦涩和酸楚,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十几年的那些事情。
靳融体会不到靳时苑的情感,他没做过小三。靳时苑大概也体会不到他的情感。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甚了解,却又非常了解。
他弹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开门,他也感受到有人站在门边看他。
从钢琴的镜面,他看见靳时苑的表情,诧异、难以置信、思念、心酸,还有很多。她手边搀着一个小女孩,穿白色的公主裙,辫子扎了两个,还戴着漂亮的蝴蝶结。
“不应该滥用名义,被你引诱多一个名字。身份远记忆深,浮尘滴进觉悟寺。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原谅你太理性,与我在一起要守秘密;原谅我太野性,想这段情更深刻。”
靳时苑跟着钢琴声轻声哼唱起来,不觉地,就有一滴眼泪流下,伴随着的,是她朦胧不堪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