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很肯定地点了头:“没错。”
王越还真没用他提醒,就没说过任何不可泄露的话。如此一想,连汪直也觉得,王越更像个老狐狸,而非真的发自内心地与他立场一致。历史上的王越最终也确实“出卖”了汪直,成为汪直被贬的关键人物之一,现在汪直倒也没有真去把他当做至交好友掏心掏肺,只是切身体会到王越的心机,这会儿还是头一回。
这么一看,好像文官们真的难找一个纯粹的好人,比他在宫里那些宦官朋友都差得远,与李唐、万贵妃、怀恩他们更加没法儿比。那些朋友里,即使是心眼最多的黄赐,或是老谋深算的陈祖生爷爷,汪直也有把握——他们遇到危机也绝不会出卖他,但王越嘛……还真难说。
他说完话便转去若有所思,几乎把这番所思所想全都写在了脸上,商辂跟人精们打了一辈子交道,很轻易便解读了出来,不禁心想:这孩子人品正直已很难得,竟还有几分心机,更加难得了。
他说道:“如此看来,汪督主已无需商某提点了。只是商某还要多啰嗦几句,官场险恶,督主还需多加谨慎,防备小人,不然一朝圣宠稍淡,便可能惹上大祸。”
汪直还当他会一味劝他收敛,没想到他一下子就吐出肺腑之言来了,而且不再自称“下官”,也像是刻意淡化官场社交的意味。汪直很有些触动,又忙站起身郑重施礼道:“多谢商大人提点,晚辈一定谨记于心。”
商辂也站起,微笑告辞。汪直迟疑了一下,说道:“商大人,也请您听我一声劝,皇上成立西厂,是铁了心要整肃风气,绝不会轻易动摇。以后别人再参奏西厂,您能不能……别去为他们挑头?”
自从西厂成立以来,朝臣的反对声音一直没断过,近期更是一浪高过一浪,每天都有斥责西厂的奏折新鲜出炉,商辂身为文官之首,一直立场清晰地站在反对西厂的一方。
据史书记载,在一次以商辂为首的群臣联名上书之后,皇帝迫于压力关闭了西厂,但很快对反西厂一方的几个领袖文官大肆清算,最终导致商辂辞官回乡。后来西厂也重开了,暂时关闭西厂成了皇帝整肃官场的一步棋。
有了刚才这番对话,汪直完全不相信商辂会真心反西厂,如果他依旧做出历史上那样的举动,应该是受同僚裹挟,汪直不想让他落到那步田地。
他与商辂四目对视,恳切说道:“既然您也不当我是个恶人,也不当我做的事是恶行,又何必为他人出头来反对我?您信我,那么做对您绝没益处。”
商辂望着他笑了,笑意或苦涩,或欣慰,他朝汪直拱了拱手:“多谢小公公金玉良言。”他叹了口气,“商某今年已然六十有五,在朝为官多年,不瞒小公公说,商某无心如当年李贤李大人那般鞠躬尽瘁,死在任上,眼下商某心中已有退意,若可以……”他竟露出一抹略显调皮的笑容,“若可以于离任之前再博一个好名声,那便更为称心了。只是,如此怕是还要委屈小公公你,多听我几句参奏了。”说完又向汪直连连拱手,便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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