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显见是怕极了汪直不信,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交代起案情证据,头儿是谁提的,主意谁出的,谁负责出面租头口,谁负责下药,谁负责还牲口,被对方告官了又是朱方指派了哪个最口齿伶俐的手下去公堂抵赖,所有流程事无巨细,他知道的全说了。
这下不用签字画押,只需根据王五说的这些细节去抓人搜证据,案子就能结了。
韦瑛简直目瞪口呆,汪直这主意聪明吗?好像也不见得多聪明,王五这人傻吗?好像也不见得傻得离奇。大概只是因为这种雇佣泼皮报私仇的事儿太过常见,汪直的计策才显得够逼真,王五才会毫无戒心。韦瑛不禁连连自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五一直唾沫横飞地交代了半天,话音刚落,没等汪直说话,先听旁边一桌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汪直循声望去,隔着两丈多远,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垂着文人常有的五绺黑须,穿着打扮也像个寻常文士,那人并未望向这边,笑过那一声后更是转脸望向了窗外。
汪直心感奇怪,他向王五问话以及之前与韦瑛说话,虽然都尽量不涉及到他们的身份,不怕被外人听去,但他还是觉得谨慎为妙,所以选择坐在了大厅一角,刚才这会儿厅堂里客人尤其少,除他们这桌外只剩下了窗口那个中年文士,厅内是比较安静,可窗外街道很喧闹,所有的声音都是从窗口进来的,加上隔的距离又远,汪直觉得很有把握不会被那人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纵然是王五有时声调高了被听去,也只会被那人听见几句,不会明白内情,他又在笑些什么呢?退一步说,就算他全都听去了,又有什么可笑的?
汪直正自疑惑,韦瑛忽然接口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们也便信了,看来我们是没找错人。”
汪直便也不再分神,点头道:“不错,既然如此,这点银子你先收下,权当定金。”说着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桌上,“回去告诉你那大哥,我等近日必会上门叨扰。”
“好,好。”王五笑呵呵地取过银子,“还请小爷留下名姓,小的好跟大哥说。”
汪直轻描淡写地说:“哦,我姓雨,名叫雨化田。”
汪直已经千万次地幻想过这个情境了,一有人问起他的名姓,他就报名雨化田,自己或许还没电影里的厂花那么酷炫,可自己心里感觉爽啊。今天终于得以实施,没想到话一出口,便见王五的笑脸明显僵了一下,汪直不禁心里嘀咕:怎么了?难道是这时代原本就有个叫雨化田的名人?可我打听了这么久的消息,怎从没听说过呢?
王五勉强又恢复了正常神色,连说着“小人记住了”,殷勤地拱手告辞。
待王五下了楼,一直坐在另一张桌旁扮酒客的李质起身走过来,交给汪直一张写满字的纸:“都记在这里了。”
这一点汪直挺佩服李质,用毛笔做速记不容易呀!人家李质就做得到,一边听王五正常语速地说着话,一边就把其中涉案细节和人名都写了下来,而且字还写得很漂亮。自己做了那么多小宦官的汪业师,其实李质才是真学霸呀!
汪直大体看了一下就交给韦瑛,刚想交代几句,又忍不住朝窗口那个中年文士看过去。那人看起来就像是在独酌,并没看向这边。谨慎为妙,汪直还是招呼李质与韦瑛先离开这里再说。
起身往外走时,只见那个中年文士抬眼朝这边望了一下,他是一副挺符合古人审美的长相,瘦长脸,五官端正,一部好胡子,就像很多古画上画的那种世外仙人。但在汪直的现代审美来看,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长胡子大叔。
汪直回想刚才说的话里并没什么涉及自己的身份,即使全盘都被人听去,也不会惹出大问题,便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