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九鸾不懂这小娘子想法,只老老实实待在外头,谁知听到这一番高谈。
他忍不住要赞声好。
世间人种种,虽然士大夫口上不说,却总是轻慢厨子、工匠这些手艺人,将他们所做之事视作“不入流”,便是他自己,在知道慈姑身世时心里又何尝不是升起过淡淡的惋惜?可叹一个诗书世家的女儿竟然沦落市井,成为了一介厨娘,烟熏火燎,受尽岁月磋磨。
如今仔细想来,这想法当真是高高在上,充满了傲慢的审视与廉价的怜悯。
并不算是从心底深处尊重慈姑。
反而是慈姑自己,随遇而安,沧浪之水清澈,便笑眯眯濯我缨;沧浪之水浑浊,便坦荡荡濯我足。
她丝毫不怨恨命运,总是坚韧不拔,如那随处可见的二月兰,风将她吹到哪里,她便挣扎着哪里探出头来,扎扎实实扎根,开出满枝繁花。
先是脱身拿出身契,而后解救哥哥,开起了食铺,经营起了脚店,活得恣意,有声有色,还抽空改变了这家脚店里许多厨子的命运,更为堕入迷津的浪子指路。
比起她,自己又有什么可值当抱怨命运不公的?
自己除了年纪比慈姑大,运气比慈姑好些,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濮九鸾站在当地,竟然涌起了许多无地自容。
“说得好!”濮宝轩冒冒失失推开虚掩的厨房门,探进个脑袋,“康娘子,你这番话说得真好!”
慈姑认出了他,这家伙不正是当初叫濮九鸾为十一叔的孩子吗?她歪着头上下审视对方:“你来这里作甚?”
濮宝轩瞧一眼屋里许多双眼睛,却不怵,呲牙一笑:“我有事寻你商量。”
慈姑想起那濮九鸾,这人总给自己一种可信赖的踏实感,他的侄儿,应当也不错罢?横竖店里这么多伙计,有事嚷嚷一声便罢,于是收起警觉,跟他往外走去。
她刚掩上门,灶房里徒弟们便叽叽喳喳开来
“是个年轻郎君!”
“生得还不错。”
“穿的衣裳都是好料子,想必是个富贵人家。”
“去去去,你把师父想成什么人了,师父才不看重家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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