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安人回身一半却忽然一顿。
前街里不知谁家牧童适才赶着牛看热闹,留了一泡热气腾腾的牛粪在当街青石板上。
明老安人忙四下打量一圈,田婆子自以为懂老安人的心思,凑上前去呲牙笑着逢迎:“没人瞧见,不碍事。”
老安人白她一眼:“我是寻畚箕!”只不过遍寻不得,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大马金刀一把抄起来,将那牛粪捧起来往家去。
边走边念叨:“亲家舅爷倒是个实诚人,舍得粮喂得这小娘子饱乎乎里,倒好,不像画上美人都薄留留儿里,风一吹就倒,哪是个过日子的?”
月奴:???
明老安人住在明家大宅里最大一间院子,正中一共三间,但左右两间都挂着锁。院里本是花圃的地方种着一畦畦菜,院子角落处还有一株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杏树。
老安人直到将那一泡牛粪掬在自己家的菜圃里,这才心满意足道:“可省了不少功夫,好大一泡。”
说着便随手地头捡了个土疙瘩擦擦手,不以为意的问跟着进来的月奴:“你莫怪你婶婶,你这一来,须知马槽里伸个驴头—多了一张嘴哩,她大小管着账,总归难为。”
殅娘子忙说:“便是我缺衣少穿,也不能慢待,只不过那秀才家私多,又前日才说让人搬,他一时半刻的,搬运不及哩。”
老安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哩,也不赶着那秀才了,麦子院不是空着么?给这丫头住罢。”
明家住上了大宅子,可稻田里□□的泥腿子还没洗干净哩,这便体现在给宅院取名上,什么麦子院、稻苗院、杏子房、菽子院、黍黍堂 ,听上去便觉得猪肥家润五谷丰登。
老安人自己住在稻院,二房住在杏子房,三房住在菽子院,给大房留的是黍黍院,其余几个院子都锁着呢。如今老安人寻思,随便寻个空屋先将孙女安置了。
殅娘子一听就急了,那麦院又宽敞又亮堂,一水的大瓦房,后头还有几株桃子树,她早就看中了,留给自家大儿子明宣礼留着娶亲呢。
想起她收拾好的大好宅子,上好的桐油将那屋内木梁漆得油光锃亮,又请了据说是师承宫廷画院的画师用朱砂、赭石、雄黄、石青、石墨等诸物在槅扇并檐下画了喜鹊登梅、五子登科等吉祥图案,光是描金的金粉都用了快二两,她哪里舍得吆!
殅娘子脑子转了几转,方一脸委委屈屈;“阿家①,麦院大师算了是三元及第独占鳌头的好风水哩,留着给个女娃家莫不是白瞎?”
明老安人瞪了儿媳妇一眼:“我如今是说不住你了?”她眼神发狠,叫殅娘子心里一哆嗦,老安人虽然近些年修身养性要学官家老太太们端方正和的款儿,可她嫁过来早,还记得当年老安人拿着一柄砍骨刀满巷子追赶欠债人的雄姿,哪里还敢造次?当下就应了个喏,委委屈屈告辞自去料理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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