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今朝种种,刹那间卓枝面无人色,朱唇翕翕,什么也讲不出来,她用力攥了攥毫无知觉的手,指尖冰凉,只勉力将幕篱放在脚边。
言语如刀尚不停歇。
——“但凡有点羞耻心,就该学哀帝以发覆面,黄糠塞口,城外找颗树吊死,居然恬不知耻上门求见,真是世间罕见......”卓泉将满腔压抑许久的恨意酝酿成尖酸刻薄之言,一句一刀无情的刺向卓枝,欲图将立在悬崖前的她推下绝路。
她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不在乎再添些风霜寒露。卓枝神色惨然,眼眶通红,她竭力咽下哭意,只是一板一眼抚平群摆,既然见不到爷娘,她只能端端正正跪在房前叩首行礼。
她不想哭的,眼泪却不由控制倏然滑落,一滴又一滴纷纷然落洒满衣襟。事到如今,卓枝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她而起,卓泉说的在理。她踉跄着起身,脚下一绊发间那枝叠粉重楼终于坠落泥地,平日娇嫩如缎的名贵牡丹遇水顿颓,萎靡一地。
她以为上次那番话已是极端羞辱,可此时方才知晓这世上有无数的言语皆是杀人利器。卓枝胸腔之中那口气仿佛上不来,她急急喘了几口气,几乎一下子就要昏厥过去。那句“悖逆伦常”尚在耳畔,她勉力抬眼望向卓泉。卓泉腰间佩戴着锻银蹀躞带,银片闪烁倒映着一道银色光芒。
不对,是剑光。
身后一道寒芒直逼而来,那股杀意是冲着卓泉的,她虽仍是泪眼迷蒙,但是本能反应尚在,转瞬之间而已,她猛然起身抱着卓泉的腰就地一滚。“咚”的一声闷响,那柄剑锋利无匹,大半钉进雕花柱间,剑柄犹自震颤不已,可见掷剑之人怒气甚深。这剑来势汹汹,若是没能避开,她眼睛微微扫过卓泉,比照雕花廊柱,不禁心生寒意,那剑势正冲着卓泉颈项。
究竟是谁?
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禁内持刀伤人?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剑柄之上七段金色云纹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那是东宫曾借她一用的云纹佩剑。
卓枝慌张回首,只见东宫一袭深绛长袍立在院外,他面色平静,周身却好似笼罩着风雪寒霜,教人不禁战栗不止。他大步迈入庭院,不过几息之间,已然行至近前,他提剑上前,卓枝这才回神,急急上前死死抱着他的腰,不允他移动分毫,喊道:“阿兄,阿兄你快回去。”
这一声迫切的呼唤终于惊醒尚楞在槐树旁的卓泉,他手足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终于跑到屋内,门闩一合,他方才捂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缓缓瘫坐在地。耳畔除了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还听得到门扇外卓枝惊声阻挠:“殿下恕罪,手下留情。”
长剑入鞘发出轻微的脆响。
此时卓枝才感到心跳稍许恢复。方才局势不由人,她不得不阻挠,现下一看才觉不妥,卓枝碰到火苗似的,松开双臂,她垂首喃喃,自言自语:“阿兄恨我,他是我的长兄,却也是真的恨我......”她双手拼命向身后缩,人也慢慢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方才停下。
——“阿枝。”
熟料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更是提醒,卓枝垂目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东宫手似箍握紧她手腕将人制在身前,更是不容她有稍许躲避,强硬捧起她的脸,深深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
方才大哭一场,卓枝眼睛通红,却不看他,不肯施舍他一丝一毫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