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早就眼馋芳骞林了,越鸟说过,芳骞林是青华的至宝,那里四时花开,有仙草无数,步步是景,寸寸精妙。可是那地方被青华下了结界,只许越鸟出入。十六年了,就连越鸟都为她做过好几次的说客,可这狗贼无论如何就是不许她进芳骞林,着实恼人。
“你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憩,还是好好坐着罢。”青华被闹得头疼,心里恨不得给梼杌施个噤声咒,可惜不行,上次他给梼杌下咒,这妖孽居然向越鸟举发,惹得越鸟不悦了半日。被梼杌叨扰总强过惹越鸟生气,青华就是再烦,也只能有着梼杌撒泼……
“别啊……你就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吗?”梼杌眨巴眨巴眼睛,蹙起鼻头神情古怪的看着青华。
青华不屑地笑了——这些年五族皆有供奉与越鸟,难道梼杌撒泼见不行,这是准备贿赂他?
梼杌一本正经地坐在了青华的对面,眼角闪过一丝不属于越鸟的狡黠,随后便扯开衣领,露出半个肩头,凑到了青华鼻子下面。
“你不是馋明王这幅身子吗?今日轮到我做主,你带我进芳骞林耍耍,我就……就让你得偿所愿……”
梼杌是出生在昆仑巅无垠雪山的百妖遗孤,礼教清规对她来说如同无物,她不在乎礼义廉耻,不在乎贞洁名声,更不会在乎一具跟摆设一样的肉身。说到底,这也不是她的身体。只要能得了自己想要的,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老东西,这可是于你极划算的买卖,这冰肌玉骨,细皮嫩肉的,你去掩了门,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眼看青华不为所动,梼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青华投怀送抱。她早就看出来了,青华心狠手辣浑身血债,唯独对越鸟不同——他对越鸟一往情深,背地里只怕没少肖想她,既然如此,两下各取所需,如今只看这老神仙有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了。
“放肆!”
没想到青华勃然大怒,他先是将梼杌身上纷乱的衣襟掩实了,随即便破口大骂。
“你个妖孽!便是你不要脸,明王还要!你素日里也叫得明王一声师父,又怎可为蝇头小利出卖明王?”
梼杌一时之间有点想不通——她在越鸟的灵台境困了十六年了,青华对越鸟的心思她看的出来,而越鸟也是喜欢青华的,明明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为什么青华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从前梼杌在妙严宫上房揭瓦,她火烧过宫殿,跳下过血池,撕毁过青华的经卷,还故意把青华最喜欢的一尊屏风砸了个粉碎,青华从来都只是一笑而过,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今天这样可怕的神情。
青华的神情中带着厌恶,这是全新的——从前青华即便是在率天兵诛杀她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一种陌生的情绪压倒了梼杌,她捂着衣襟,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和恶劣,青华的眼神让她觉得她是肮脏的,让她觉得羞愧和愤怒。
鼻子是酸的,眼睛也开始发胀,在落泪之前,梼杌夺门而出。
青华落回座上,心里沉甸甸冰凉凉的——越鸟天灾在即,如果他不能在此之前得通二道之功,越鸟就得硬抗焚风大劫。原本他还指望能够借助越鸟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妖灵为越鸟挡去天灾,可事到如今,越鸟教了梼杌十六年了,梼杌却依旧丝毫不在乎越鸟的荣辱生死,到时候如果梼杌贪生怕死,寻个法子遁逃了或者是自保了,那么仅凭他一力相抗,只怕越鸟依旧是生机渺茫。
望着海梨殿窗外的天,青华好想问它,既然是他作孽,上苍为什么要越鸟偿还?
梼杌落荒而逃,回到东极殿,她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冤屈和无奈顺着泪水流了下来——梼杌从没哭过,即便是天兵压境,即便是十八罗汉围剿,她都没哭过。
一张温热的帕子递到了眼前,梼杌泪眼朦胧,抬头细看——是毕方,她是越鸟的心腹,是妙严宫里专门负责侍奉越鸟的仙娥。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你不是明王殿下,不管你是谁,哪怕你就是外界纷传的那一位,你也不该如此伤心。你要哭便哭吧,只是……我希望你能宽心些……世间皆苦,何必自苦?”
从前毕方只是妙严宫不起眼的一位仙娥,她从来没跟青华帝君说过话,更不曾知晓天地之大。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为了明王的心腹,明王心怀众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连她也沾染了慈悲和仁爱。
都说明王一身两灵,妙严宫里那个时而行迹疯癫的不是明王,而是梼杌。毕方了解明王,至少她自认了解明王,明王是那样的仁慈,毕方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侍奉明王时的场景——明王身受重伤,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却还不忘叮嘱她不要去浣洗那些沾血的衣物,以免她被别的仙娥嫌弃排挤。
那样的明王,即便是对梼杌这样人人喊打的妖精,也一定会满心慈悲的,她一定不舍得梼杌永永远远的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她一定会给梼杌一个认识世间的机会的,哪怕这意味着明王需要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另外一个灵魂,她都会做的。
梼杌接过毕方递过来的手帕,她蜷缩在塌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被褥中痛哭不止。毕方将东极殿的殿门掩好了,随即便站在榻前,一声不响地守护着“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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