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百里云让最不想看见的模样。
疏璃一觉醒来时入目是少年线条明晰的下颚,风中有桃花的清甜香味,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院中。
百里云让半倚在榻上,松松将疏璃连同他身上裹着的厚重软毯抱在怀里,此刻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院角。
疏璃悄悄抬头打量他。
阳光洒在年轻太子精致秀丽的五官上,眼睫末梢浮跃着点点金光,嘴唇是初生桃花般浅淡的粉,仿佛只消微微一笑就能融进春日午后无尽的暖意中。
院角的桃花在这时开得最盛,极盛的同时已显颓势,风扬过便能带起一阵花雨。百里云让该是在看这几棵桃花树,但他的眼里却空无一物,更像是在发呆。
是极少有的茫然模样。
这段时间百里云让委实不轻松,不仅整日无极殿东宫两头跑,还要分出心神打理这么大一个国家,以至于明明病的人是疏璃,百里云让却消瘦得比他还厉害,连下巴都尖了不止一点。
从前疏璃还能捏一捏他粉嫩的颊边肉,现下怕是无法了。
这样想着,疏璃便问出了声:“怎么瘦了这么多?”
百里云让回了神。疏璃主动开口说话的举动令他有些意外,他垂下眼睫看他,却答非所问:“今天天气很好,我带你出来晒晒太阳。”
疏璃唔了声。
片刻沉默后,百里云让忽然开口:“我的母后死在父皇登基的前夕。”
“八年前,宫变封城之时,结局尚不可知。父皇为确保我与母后的安危,将我们送出京都,就在那时母后患上重疾,不治而亡。”眼前桃花纷落,他的嗓音轻缓而平静,“父皇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以前从没听你提起过你母后。”
“那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百里云让笑了笑,伸手将疏璃盖着的软毯往上拉了拉,雪白狐毛遮住他的下巴,衬得整张脸似玉般莹白无暇。
百里云让看了他半晌,才接着道:“后来的封妃大典上,父皇亲手抱着母后的木碑放在了皇后的凤台上。这些年后宫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可是他再未立过新后。我的父皇,身体曾经那样康健硬朗,称帝后却每况愈下。”
“忧思成疾。”疏璃如是道。
“帝王之家的人生来就该无心无情,最好是一身盔甲,刀枪不入。”百里云让低声道,“那时我看着他想,情这种东西太过可怕,令人失去理智,不由自主不辨是非,我若是想掌控好自己,便不能去碰……”
若是碰了,便把那人时时刻刻绑在身边,倾尽一切宠爱维护,要一睁眼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必定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活在一世的痛苦悔恨中。
疏璃的注意点似乎并没有放在他未说完的话上,又像是刻意转移了话题,突然问:“你长得像父亲还是母亲?”
“小时候旁人都说我同母后生得极像。”
疏璃略略弯了眼角,“那你的母亲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听出疏璃的言外之意,百里云让提了提嘴角,想的却是年前宴上当他说起自己已有心爱之人时,皇帝看着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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