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业双手负后,在房内踱来踱去,试图压下种种情绪。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冷声喝问:“长安,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多年父子,许长安心下明白父亲问的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大的事情,她的确需要给父亲一个交代。但她并未立刻解释,而是略微抬了头:“爹,那歹徒没伤着你吧?”
她一脸担忧之色,语气尽是关切之情。
女儿这话一说出口,许敬业深吸了一口气。他满腹的怒意也不好再对着女儿发作。
她受了伤,虚弱地躺在床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当时的情景,他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
昨日是药王诞,他们父子和其他杏林人士一起在城西药王庙祭祀。不知怎么,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拿着匕首就刺向他。儿子一把将他推开,自己不小心被刺伤。
他手忙脚乱要替昏迷的儿子裹伤,可解开衣襟后,却看到其胸口绑着层层叠叠的白布。这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尽管用白布遮掩,也能隐约看出起伏。
许敬业当时就懵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大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这样呢?这根本就不是男子的身体啊。
许敬业自己医术平平,可参加药王祭的不乏杏林高手,一号脉,也就验证了许长安的女儿身。
……
想到女儿受伤的缘由,许敬业脸色略微和缓了一些,却仍没好气道:“我没事。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来问你,你明明是女子,为什么要从小扮作男儿?”
许长安眼帘微垂,心知这个问题是避不过去的,她微微笑了笑:“爹,你忘了么?我从出生起,就是这样了啊。”
母亲高氏还在世时,曾对她讲过。母亲怀她时,年近而立的父亲正以无子为由纳妾,甚至连人选都已考虑好了,只等妻子点头就抬进门。母亲性子要强,不愿丈夫纳小,因此女儿一出生,就买通产婆,谎称生了个儿子,断绝丈夫纳妾的心思。
许敬业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这样的谎言很好识破,朝夕相处还能辨不出孩子是男是女吗?
可偏偏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年幼时,有母亲和乳母照顾。他这做父亲的,来了兴致逗弄一下,就算得上慈爱了。更何况他纳妾的计划落空,有负佳人,心中不快,对妻儿冷淡了一些时日。还是儿子稍大几岁后,他才逐渐生出了慈父情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十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
此刻看着女儿,许敬业暗骂自己糊涂。她虽然身量颇高,但身形纤细,皮肤白皙,柳眉长睫,杏目红唇,分明是个美貌的姑娘。他是瞎到什么地步,才会以为这是儿子,只是长得过分秀美而已?
回想起过去十多年对“儿子”寄予厚望,许敬业怨自己糊涂的同时也恨妻女的欺瞒。
他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行,就当是你小时候不懂事,可你自小学医,难道分不清男女吗?为什么要跟着你娘一起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