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因为身上已经太疼了,或许是水下太冷,早都冻僵了。
也或许是,他已经死了。
曲沉舟动弹不得,却对着他们咧嘴笑,来得正好
——都没有家了,互相憎恨吧。
——血肉还给你们,放我去转世轮回,造了太多业障,再不想为人。
有人在扯他的头发,有人在抓他的脸,有人将手伸进他的胸腔,他艰难地挺起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分食。
——拿走,都拿走,用它们去筑窝造巢,搭个踏实安全的家,再不会被冲垮,再不会有恶鬼虎视眈眈。
可只顷刻间,头顶阴霾散去,透出一线光亮来,他的身体破开索命恶鬼的重围,缓缓地向上升去。
有人抱着他,托举着他。
“不要……”他低低呻|吟,拼命挣扎。
他这样的祸世恶鬼,不该重见天日。
“听话。”那人将他禁锢在怀中,只声音便让他打起战:“我带你回家。”
他不能不听话,不敢不听话,也不舍得不听话。
污秽在水中怎么也洗不净,那人却不在乎地与他一同沾染,头顶的日光刺眼起来,窒息在浮出水面的一刻荡然无存。
藏在黑暗里太久了,他漂浮于光和影的交界上,在明亮中泪如泉涌,失去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听到那人在他耳边低语。
“不是你的错。”
“我们回家。”
曲沉舟慢慢睁开眼睛,鼻尖前是黛蓝薄云裯,熏了淡淡乌沉香,不用转头,就知道这是谁的床。
身后的人斜倚在身旁,与他贴在一起,正扭着头,不耐烦地跟人说着话。
“才几天没见?又要出去喝酒,他哪里忙,我看他是真闲。”
“你去跟白石岩说,我忙着呢,”那个声音停了一下,似乎在低头看他:“忙着养狐狸呢。”
下人喏喏应着,出去关上了门。
“又装睡?”那人将他拨得仰面朝上,与他对视,见他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戏谑一笑:“醒了没有,醒了就眨眨眼。”
他眨一下眼睛。
“可算是醒了,”柳重明侧过身,拍拍他的脸颊,问:“睡傻了没有?认不认得我是谁?”
曲沉舟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自己的手,又慢慢向柳重明摊开。
柳重明看他痴傻的目光,心里一沉,轻轻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叫:“沉舟。”
曲沉舟轻轻翕动口唇,却听不见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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