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像是还陷在没日没夜的暗牢中,被人塞在站枷里,没有止境地熬刑。
可柳重明要他活着,潘赫想要他死。
又一次打伤了潘赫的脸,本也没打算再活着。贱籍之人的性命,不过是别人的一点脸面而已。
从前也恨过也怨过,恨爹娘既然不要自己,为什么还要把他生出来,恨所有的不公,可挣扎到最后,他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一度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可以。
唯一惦念的那份温暖,曾经那样用尽全力地在后面推着他,让他终于学会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可那个人消失后,他便真的变成了石头做的人。
像外人说他的一样,冷血冷心。
经历一世颠簸,生也好,死也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曲沉舟觉得周围仿佛茫茫一片,不知怎的,他只想起四个字:忘川难渡。
难道自己是连忘川都过不去的人吗?
记得很久以前,为他取名的那人曾说,他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就像天上的星辰落在凡间。
如果真是这样,他来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颈间绳索又向上提了一下,守在一旁的人像是玩够了,想着早点交差,开始不耐烦他的垂死挣扎,一脚踢在他脚踝上。
隐约里又像是有层层围观的路人在起哄,要他快点去死。
他踉跄一下,脚尖离了地,喉间微薄的空气忽然被掐断,恐怖的窒息瞬间填满全身,只能扬起脖颈,贪婪地呼吸着。
像是濒死之际又飞离了那具身体,整个人漂浮在冰水里,冷得发抖,忽东忽西,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
在这沉浮中,他的身体向上动了动,仿佛有人把他捞了起来,味道清雅的温暖裹住了他,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气息围绕四周。
“你是谁?”他挣扎着想从噩梦里清醒,却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自己低哑的问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的声音里忍不住夹杂了抽泣,像是受了许多委屈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的地方。
“重明……重明……”
没有人回答他,他便在那好闻的味道中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正是晚上该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外面熟悉的走动声。
他看到头顶上被老鼠啃了半截的房梁,破烂的窗纸在窄小的气窗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隔在床边的是很久没有清洗过的布帘,身上盖的是自己的被子,薄得像一张纸。
轻轻翻身时,压得陈旧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响。
之前的一切生死攸关仿佛是昨日之梦。
这是他在奇晟楼里的住处,只有一张床大小,床下木箱里放的是日常换洗衣服和用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帘子外面住的是其他人,每一个隔开的小小空间里都住着跟他一样的人,因为形形色色的原因没入奴籍。
他们就这样拥挤着,住在西院这个污浊的偌大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