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药的人手脚并不轻,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曲沉舟又被疼得醒转过来。
林管事看着大夫忙活,从旁人手里接了汗巾,给他擦去脸上的汗珠和嘴角的血痕。
“沉舟啊,掌柜的今天很生气,没发话,我也不敢擅自放你下来。而且你这前后都带伤的,也没法躺了。忍一忍吧,能过潘公公那一关的话,也许他很快气儿就消了。”
“谢过……林管事。”曲沉舟已经气若游丝,强撑着回答。
有人去解了拴在一边的绳索,慢慢将他放低下来,直到他的双脚站到了地面上,才又缠住了绳索。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明天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会给你送饭过来。”
房门被关上,只余下曲沉舟被悬吊在屋梁上,昏沉沉地、久久地盯着透着月光的窗纸。
手腕上一直传到肩膀的疼痛和麻痹一阵阵涌来,让鞭痕牵扯每一寸皮肤的感觉更加清晰。有了疼痛,反倒让他有了更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他终于能有时间把所有的事情梳理一遍。
从前入宫为司天官的事必然不是在做梦,那每一日一夜的难熬都历历在目,那样刻骨铭心。
可他如今也是真真切切活着了,不光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而且像是走在了与从前不同的路上。
他没有为潘赫卜卦,也不会被潘赫进献入宫。
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垂怜他,所以给了他又一次机会?
还是老天惩罚他做了太多错事,让他再受一遍为奴的苦,弥补他的罪孽?
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活着了。
纵然再匪夷所思,他这鲜活的生命是骗不了人的。既然世间允许有他这样的怪物存在,还有其他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曲沉舟死死地咬紧牙齿,可控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心地笑过一次,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恶魔。
如今,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痛哭一次,为痛苦的过去,为身不由己的上一世,为未知的将来。
也为了,新生。
低声抽泣,响起在寂静的黑暗里,却是许久以来唯一的畅快宣泄。
也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后院走动的人就少了许多,大部分都去前面凑热闹了。
这是很早就定下来的吉日——奇晟楼的少主人迎娶新妇的喜日子。
虽然昨天刚刚得罪了潘公公,可吉日是变动不得的,这样一来,恐怕之后再向潘公公告罪时,又免不了多费一遭口舌和打点。
难怪杜权会这样大动肝火。